宫尚角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身后的房门紧闭,房内时不时传来一阵惊呼,他站在廊下深吸了一口气,又往前走了几步,离门口又远了些。 房内,宫远徵瓷白的脸上绯红一片,血气上涌,眼中浮现出一丝慌乱,哥哥一定是看到了!更难堪的是,他还被傅九星压在下面! 他带着恼意看向怀里的罪魁祸首,傅九星放开了他的头发,双手却紧紧环着他的脖颈,整个人挂在他胸口,踮着脚呲着牙去够他的肩膀。 她在记恨他刚才咬了她的肩,不愧是傅九星,一点亏都不肯吃。 “你怎么这么小气,不过咬了你一口,怎么这样记仇?”宫远徵皱眉,无奈道。 回应他的是胸口骤然一痛。 他太高了,傅九星够不到他的肩膀,只能就近下口,宫远徵毫无防备,忍不住发出一阵痛呼。 他一手环住傅九星纤细的腰,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眼神危险,咬牙道:“牙口不错啊傅九星。” 看了一眼被哥哥关上的房门,泄愤一样在她半张的唇上狠狠亲了一口,把她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傅九星不依不饶,又挣扎着往他身上扑。 混乱中,他头上的抹额松落,傅九星眼疾手快扯过来缠在手上,纯净的脸上一脸无辜。 门外传来一声轻咳,宫远徵面上红的滴血,“别闹了,抹额给我,你乖乖在这呆着,我一会儿就回来。”他压低声音安抚傅九星。 傅九星哪管这些,她现在不想他出去,才不会管他要去做什么,谁又在等着他。 宫远徵越发急躁,已经和她纠缠了一盏茶的功夫了,再拖下去不止他无法面对哥哥,也会影响哥哥对傅九星的看法。他抬手扯下了床边的帷幔,在傅九星身上缠了几圈,把包的像蚕蛹一样的姑娘塞入被子里,只露出一张不可置信的小脸。 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又从床头抽了一根黑色的抹额随手系在额上,他快步走到门前,开门的手顿了顿,还是用力推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宫尚角面无表情站在院中,听到身后的开门声,微微侧过头。 宫远徵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停下,轻声喊道:“哥,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打扰你们了?”宫尚角面色依旧冷淡。 宫远徵感觉自己脸上有火在烧,“不不,怎么会”他结结巴巴说道。 宫尚角转过身,又是一愣,宫远徵头发松散,几缕碎发散在额前,抹额系的歪歪扭扭,外衣上许多褶皱,领口歪斜,往日苍白阴沉的脸泛着红晕,宫尚角心内一哂,他平日里从头到脚连每一根头发丝都是精致的,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宫远徵就是第一流,自他掌管徵宫,从没有过如此落拓凌乱的时候。 如今,一个傅九星就让他乱了心神,迷了心智。 宫尚角向前走了两步靠近宫远徵,抬手为他整理了一下歪掉的抹额,又抚了抚他胸口被傅九星揪乱的衣服。 目光在他下巴上的齿痕上掠过,眉心皱起,想了想还是咽下口中的话。 只说了一句:“衣冠不整,成什么样子。”淡淡的嗓音,话语平淡,宫远徵却心头一跳,喃喃说了声“谢谢哥。” “她怎么样了?”宫尚角问道。 “没什么大碍了,只是不爱说话”宫远徵说的艰涩,傅九星醒来以后确实性情大变,不爱说话也不爱吃饭,喜欢黏着他,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安静的不像她,他五味杂陈,也不知道这样的情况对傅九星是好是坏。 只是不爱说话吗?宫尚角沉默,傅九星的身份绝不简单,她行事没什么顾及,不像上官浅柔顺,也不像云为衫沉稳,即便是她有意收敛,言语间也无处不散发着那股淡漠和锋利,她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可要想安安稳稳的呆在宫门,就不允许有秘密。 又想起她病后懵懂无知的样子,所有的事情过于离奇,如此风声鹤唳的时候,她竟然懵懂如稚童,难道只是意外?宫尚角空有雷霆手段却难以施展,远徵不会允许宫门的审讯手段用在傅九星身上,而他在留有退路的时候不愿意让弟弟为难。 但是宫门的安危永远是第一位的,他愿意为了远徵一时让步,但是如果傅九星真的有问题,他绝不会手软。 “走吧,去房说。”宫尚角声线平直,没什么起伏,宫远徵却心头一沉,他知道,接下来的话,是他一直逃避如今却不得不面对的。 房内,傅九星静静躺在床上,懵懂纯净的眼神变得幽深,宫远徵只是用帷幔裹住她,并没有打结,她没费多大力气就挣脱开来。 把散乱的头发理顺,她把缠在手上的抹额解下来,放到胸口的衣襟内。 她走到墙边,那里有一个
透明的琉璃罩,里面再没有出云重莲,只剩下一盆光秃秃的黄土。 过去,宫远徵连她靠近这花都要生气,他说过,那花是给哥哥养的,如今却用在了自己身上,她盯着光秃秃的花盆眼神发直。 原来他这么喜欢自己,那伴生蛊应该生长的很快吧。 取了蛊,就该离开了吧。 心头涌上一股酸涩,纤细白皙的手抚上冷硬的琉璃,冷冰冰的,可是她感觉自己都快被暖化了,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她会舍不得,舍不得离开他 那天在他怀里醒来,望着他通红的眼睛,她下意识选择装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装傻,是因为这样对自己更安全?还是这样更容易留在他身边? 她找不出答案。 每个和他相拥而眠的深夜里,她都在想,就这几天,再给自己一点时间,再给傅九星和宫远徵一点时间,离开宫门,就再没有什么傅九星了,她是屠连朵,青漠的王女。 手被冰的发抖,她轻叹一口气,拿了别人的东西,总要礼尚往来的。 她闭上眼睛,嘴唇翕动,一只通体银白的蛊虫缓缓爬到她的手心,她咬破手指,靠近蛊虫,那蛊虫迅速凑了上来,片刻后,银白的蛊虫变成了妖异的红色。 “你爱上她了?”宫尚角坐在房的矮塌上,倏然开口。 “对。”宫远徴毫不避讳。 “对傅九星,你怎么想?”宫尚角为宫远徵倒了杯茶,直接了当的问道。 宫远徵心跳突然慢了一拍,他看了一眼哥哥平静的面容,慌忙说道:“我知道她可能身份有疑,但是月长老之事和她没关系。” “就算她和月长老之事没关系,她夜半潜出宫门却绝口不提做了什么,突发恶疾又死而复生,甚至能操控万千毒虫,这一桩桩一件件匪夷所思之事,你真的能毫不在乎?”宫尚角面色冷下来。 “她出门是为了帮宫紫商找无忧要图纸,这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宫远徵眼神闪烁。 “真的清楚了吗?你问过她吗?”宫远徵想说些什么,宫尚角却不给他机会,面色冷厉说道:“你没有,你不敢问!你怕她骗你,又怕她真的告诉你,而结果是你不愿意接受的,所以你在徵宫闭门不出,沉浸在你自己制造的假象中,像个懦夫一样逃避!”他逼近宫远徵,说出来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宫远徵头上。 “她病了,她不记得了。”宫远徵强撑着说道。 “我看你才是病了。”宫尚角脸色越来越阴沉,“想来你沉浸在温柔乡里也没有去看一看傅九星带回来的图纸吧。” “那图纸有问题?”宫远徵手不自觉握拳。 “不,没有问题,非但没有问题,而且极其细致,心思之巧妙连花长老都赞不绝口。” “既然没问题…”宫远徴声音顿住,那图纸是无忧画的,无忧是傅九星的姐姐,能画出那样精妙的图纸,那她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派人查遍了旧尘山谷,没有无忧这个人。如果没有这个人,那图纸又是怎么回事?” 宫远徴脸色发白,他低声说道:“无忧,我见过。” “即便你见过,也不能证明她就在旧尘山谷。况且傅九星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她出宫门是为了取图纸。如果图纸只是她为了脱身所打出的幌子,你真的想置宫门于如此险地吗?”宫尚角步步紧逼,强势的把他从那场绮丽的梦中拽出来。 宫远徴眼角发红,脸上毫无血色,半晌缓缓吐出两个字:“青漠。” “什么?” “哥,查查青漠吧,她病发濒死之际,曾让我带话给无忧,她说让无忧回青漠,也许,这就是所有秘密的答案。”宫远徴脸上带了丝倦意,放在桌上的手有些颤抖。 宫尚角松了口气,僵直的背也放松下里,他不知道,如果宫远徴选择傅九星,他该怎么办。 “哥,自她入宫门,从没做过一件对宫门不利之事,即便她身份有疑,我依旧信她。”宫远徴语气坚定,“你是我哥,我更是全然相信,在事情查清楚之前…哥,别动她。” 宫尚角五味杂陈,如果要动她,何必等到现在,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远徴,陷的太深了。 “如果当初,傅九星真的死了…” “如果她真的死了,我不配再掌管徴宫。人人都说宫门出了个药草天才,天赋极高,我甚至也这么觉得,只要我愿意,就没有解不了的毒,可是那个夜里,我无比痛恨自己,我这么多年就是一个笑话,连自己爱的人都救不了,我算什么天才,又有什么天赋,她死了,我就是废人一个,一个对宫门毫无用处的废物。”宫远徴嘲讽的扯了扯嘴角,低头盯着自己骨节分明的双手,“哥
,你知道吗?到现在我还是救不了她,也许不久之后她还会遭受这样的痛苦,我还是只能束手无策的看着她痛苦,听她哭着让我救救她,哥,我受不了…” 宫远徴张开的掌心中落上了一滴滚烫的泪,他合起手掌,紧紧攥住。 宫尚角鼻头酸涩,像是有一根长线紧紧缠住他他的五脏六腑,渗出丝丝的阵痛,他伸出一只手扶上弟弟的肩,许久才说道:“别怕。” 别怕,不论结果如何,哥哥都会陪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