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觐川到青州已是七日后,他连日来未肯歇息跑倒了两匹马,可仍旧是晚了。 晚来风急,邕王府外高高挂起的白绫在萧瑟的秋风里凄凄惨惨的飘着,无所依靠。王府里安安静静的,府里邕王和王妃成婚后亲手种下的木芙蓉却开得热烈。 许觐川站在原地,手里拉着的缰绳紧紧握着快要嵌进肉里。马在耳边粗粗的喘着气,许觐川觉得腿似有千斤重,他迈不出一步。 他挺害怕告别的,这不是生离,这是死别。他大概是最能体会到邕王感受的人吧。 邕王和凌蓉成婚后,许觐川便也来了青州。一切都安顿好他本想接母亲一起来青州,可母亲的病来得急,那时的他也是如这几日一样策马狂奔了七日,大腿被磨得血肉模糊也全然不顾开门看见奄奄一息的吉青媛,泪如雨下。 反倒是待到母亲真的与世长辞他却再也哭不出来。 府里出了一个小厮,牵过许觐川的马后,他才抬着步子朝里走去。里面的人很多,可因为邕王铁青的脸坐在那里脸色戚戚然。 “阿川!”许觐川刚踏入门口,邕王便站起了身。 看见邕王起身,那些幕僚宾客也都起了身。知道许觐川的没大惊小怪,不知道的开始窃窃私语,谈论着他的来历。 “王爷。”许觐川声音沉重的大步向前。 许觐川香拜了拜邕王妃后,两人转身进了后堂,许觐川又才开口问:“我走的时候王妃不是好好的嘛!” “不知为何,是突然之间便急转直下,连差人去请大夫都没来得及。” 邕王扯了扯嘴角无奈叹惜,自顾自的坐在木芙蓉树下用手刨开地上的泥土。 下面埋着一坛酒是凌蓉自己酿的,那时他们刚到青州不久,一个感叹着终于离开了那个压抑密不透风的夫家,一个终于娶到自己喜欢的人满眼欣喜,而他带着向往对未来的向往。 他们约定的,要到邕王起程回江州要登上那宝殿之时三人再开坛畅饮一番。 既然再无那一日为何不开坛畅饮以祭亡魂。 许觐川接过酒坛,随着邕王站起身朝荷塘边走去。 凌蓉最爱荷花,她在荷花最盛十分恢复到如往常那样的身体状态,在花残叶枯时分病情加重,荷叶凋落而她也日渐消亡。 想来她是随着荷一道走了吧,只是她曾经盛开的香气浸染围绕过很多人,让所有人都久久回味。 “蓉姐姐……走得痛苦吗?” 他靠着回廊的柱子坐下,望着一眼到头的荷塘尽头,乌云遮月,大有种山雨欲来的架势。 从前的凌蓉被困住太久了,到青州之后邕王给了她全部的自由,可她自己时长把自己关在院子里望着四四方方的天,说:“要习惯的,现在田间山野走得多了以后回到笼子里难免不得适应。” “不好,她日日咳血,躺在我身边只一遍一遍的说来世还要和我一起。” 邕王笑了笑,堆起的眼睛却没能兜住决堤的泪珠。 这是许觐川第二次见他哭。第一次是皇上终于松口答应两人婚事,那时还少年心性的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和自己分享着喜悦。 而这次他的悲伤,许觐川全然为他承担不了。 “她久缠病榻,或许对她来说是解脱呢。”许觐川抱起酒坛喝了起来,酒香醇厚如她的品质一样意韵深远。 “不,我不会就让她那么走了的。”邕王不停的灌着酒。 “我听说有位可医死人的药王谷弟子,我已派人去寻,无论她到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她出来。不然蓉儿一个人冰冷冷的在地下怎么办?” 听到药王谷三个字时的心里猛地一紧,但许觐川只当他是难以接受凌蓉的离去而想要找各种方法来挽救。未作他想。 他虽伤心难舍但他明了,生老病死人生常态,没人能避免。可他也代入过林完,他连想都不敢想如果是林绾没了他又该如何活。 所以他理解醉酒的邕王,在别人面前镇定自若,无他,因为多少人把今后的人生路途,锦绣前程寄希望于邕王一身,若他太过执着儿女情长情深不寿,他们又怎敢用性命跟他起势。 所以他只能在自己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面前真正展现出这样的一面。 他的苦他的难,许觐川都知道且理解。 把醉了酒的邕王扶进屋内后又去灵堂前看了看凌蓉,她睡得安详。 明明都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了,她还是一如初见时的模样。 “蓉姐姐,现在好了你永远不会老了,以后就是我这个弟弟容颜改,乡音衰……等到我下到地狱时,你可还会认得我?” <
> 许觐川靠着木棺坐下,把手里没喝完的酒往地上洒了一圈继续喃喃自语:“你酿的酒自己也尝尝很好喝的,王爷你平时管得严他才喝了几口便已醉了。” “哦,上次见到你就该给你说的,我有喜欢的姑娘了,前几日还和她成了亲。”说到林绾许觐川的脸上染上了些许笑意:“她是个想三说五的跳脱性格,但是你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本想带着她来见见你,可没成想你何事都要先我们一步的走了……” 许觐川一个人自顾自的说了很多话,连日来赶路的辛劳,醉酒后的朦胧渐渐的他靠在灵堂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许觐川半醒未醒的揉了揉眼想回去房外守着邕王时,却看见有人站在棺椁旁边黑白的帷幔遮住了他的脸,他着黑色劲装身形高挑好像在哪里见过…… 还没待许觐川看清楚,那人便发现了灵堂后的响动,迅速将自己隐入黑夜。 喝完酒的许觐川还未酒醒,脚下虚浮虽已用最快的速度追去可还是没来得及抓住他。 颓颓丧丧的回到邕王住的房,他细细想了很久,还是没有任何头绪。 罢了罢了,他摇摇昏昏涨涨的头,他走过那么多地方,见过那么多人,总会有面容相似身形相像的人。 这么想着,他便又靠着门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许觐川走后林绾无所事事便开始着手些药了,这些年她在药王谷见过很多奇珍异草,在大元这个时代的医者不知是何没敢用,可她知道呀! 她要把它们都写下来,然后教给药王谷所有的弟子们。 然后她自己也要开班授课发展一些药王谷的编外成员,当然她要经师父同意,她一直搞不清为何药王谷明明医术冠绝天下,明明以前那么壮大,现如今萧条得只剩谷内的二十几号人。 按师父的话说:“有的人就是不合适学,有的人不适合谷内清幽何必浪费人的青春年华。” “那学都没学,您怎知人家适合?难道师父真的会相面摸骨?不如教教徒儿?”林绾三连问。 “你呀!”师父讲不赢她无奈摇摇头。 许觐川走后虽留了些亲信保证林绾的安全,可是父母后面又来过一次,说许家那边已经下葬了“林绾”,他们也要准备搬家了。 就是父母来过后,她才觉得一直有人盯着这里。 讲不出来的怪异感,她让人查看过,却并未有任何的异常。 好吧,就当作是自己疑虑太多。 只是她去前面村庄买些日常生活用物时她却听见邕王妃身死是因为药王谷不肯出手相救。 “为何这样说?” 林绾自己知道,每年景序师兄都会下山去到青州医治王妃,她不知道百姓缘何这样说。 “哟,姑娘想必是不知。这药王谷的不轻易收弟子的,但前些年收了位女弟子,这可是头一回的事儿。” 那位大婶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况且身为当事人的林绾觉得她没说错啊,于是继续问:“那和不救王妃有什么关系?” “听说那位女弟子以前救过一个已经死透了的人。邕王自然也听说了,于是想要药王谷交出那名女弟子可药王谷交不出。” “哪里有能救活死人的!”林绾撇嘴,不过是她用现代医学知识,不过是刚好那人心跳脉搏刚停止不久就被她碰上。 心外按压,黄金六分钟的抢救时间被她把握住了而已,哪里有外界传得那么神乎其神。 “你可不知,邕王派了好多次人去药王谷请人相救都未得其果。而那邕王对邕王妃又用情至深,听说邕王的军队都快要行至山下了呢!” 林绾震惊,她不知这些乡野人家的话是从哪里听来的,但这些话无疑是被添油加醋的说过了的。 可是林绾不敢细想,她背脊发凉,拉着白芷上了马车朝家里使去。 未至,马车便半途被拦下。 此次出门林绾未带许多人,她本想着来去这么多次都没问题便放他们好生休息,没曾想原来她最开始觉得有人在监视竟是真的。 默默蛰伏,伺机而动。 林绾心知这必定是冲着自己来的,拍拍惊慌失措的白芷的手,挑开帘子。 “夫人。” 驾车的人想伸手拦着,护她周全。可林绾拍拍他的肩,没说他话径直下了马车。 路上有一人着白袍,撑伞而坐,十米开外站着三人守着马车。 “许觐烨?” 林绾直觉向来很准,加之婚仪那一天她从盖头下的缝隙里见过这样的轮椅,还有他与许觐川
五六分相似的眉眼。 “娘子果然聪慧。”他笑了笑,在林绾皱起眉头之前又改了口:“或者我叫弟妹更为合适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