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北南所居殿室的回廊之上,陆御九贴墙而站,听着脚步声渐远,动也不敢动上一下。
周北南单肘抵在格窗边,以身相护,把陆御九挡了个严实,是以那个过路弟子绝无可能看见陆御九在此处与他私会。
二人贴身而立,陆御九能嗅到周北南身上清淡的瑞脑香,周北南也能闻出陆御九喜欢用皂荚水濯发。
为示正派,周北南大胆直视着与他仅有咫尺之遥的陆御九,数一数他又长又软的睫毛,又看他不画而红的嘴唇,倒是赏心悦目。
陆御九被他看得热了脸颊,撇开脸去,心里有些埋怨:
自己好好地去寻徐师兄,想将自种的断续草赠些给他,聊表心意,谁想走到半路就被这位周师兄截了来,还没说上三两句话,又险些被过路的弟子撞见。
待脚步声消失许久,陆御九才扭着脸轻声问:“……走了?”
陆御九脸红先红耳朵,红透的浑圆的耳轮看上去很好捏。周北南满心想着捏一把那热乎乎的耳朵,听陆御九说话,才咳嗽一声,正魂收心:“走了。”
陆御九侧过身子:“……周师兄,手。”
周北南略有尴尬,马上把撑在他脑袋上方的手臂撤回,装模作样地甩了一甩,回头确认无人,便打算拉他进殿室详谈。
陆御九却不肯随他去,把自己下盘扎稳,纹丝不动道:“周师兄有何事,在这里说了就是。”
周北南听他语带疏离,难免气结,脱口道:“好小子,亏我回应天川后时时记挂你近况,怕你被雪尘发现,你就这么跟我说话?”
陆御九微怔,扬起脸来看周北南,杏眼闪了闪,又转开来,矜持道:“烦劳周师兄惦记了,陆御九一切安好。”
陆御九的矜持颇有清凉谷之风,然而一张娃娃脸把这种矜持变成了别样的可爱,活似模仿大人待人接物的小少年。
周北南看入了眼,觉得甚是有趣,问:“……真不来应天川?我那里安全得很,有我护你,没人会怀疑你的身份。”
陆御九心道,你这般护我,本就引人怀疑。
但他晓得周北南怀着一腔善意,刻意装出疏远的腔调也软了软:“多谢周师兄好意。”
这确是好意,陆御九觉得自己应当有所回报,犹豫几番后,他从腰后取出盛装断续草的小药囊:“……周师兄,给。”
周北南一挑眉:“这是专程送给我的?”
陆御九诚实道:“不是,原先是打算赠给徐师兄的。”
周北南:“……”
“周师兄这般惦记,弟子无以为报。”陆御九客气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周北南脸色难看下来。
……什么小小心意?合着本公子替你操心了这么久,连份专程的谢礼都拿不到?还只能捡徐行之剩下的?!
然而此话出口,定又会被视作小气狭隘。
周北南一口郁气淤在胸中,气得想骂人。
这小子好没良心!
但谢礼终归无罪,周北南忍着气收了,解开丝绦看了看,见里头的断续草用冰块封存其间,片片茁壮,一看就是精心挑拣过的,话中便带了点酸意:“……断续草?这种凡常药草也能做礼物?”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那断续草是由陆御九亲手一点点培植出来,听他如此说,心中难免受伤。
“弟子品阶不高,没有什么可送得出手的宝物。这断续草是我亲手养大,我本与周师兄和徐师兄都准备了一份,打算送过徐师兄后再来寻周师兄……”陆御九伸出手来,“周师兄既然瞧不上眼,挑明了也好,今后弟子也不必送这些凡常之物来,白白污了周师兄的眼。”
周北南一听原是有自己份的,少爷脾气立消,攥紧药囊,哪里肯还:“挺好,挺好。”
陆御九依旧伸着手:“周师兄不喜欢,何必勉强呢。”
“我……”周北南哑然。
陆御九不愿再此地多耽搁,伸手欲将自己药囊拿回。
周北南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他的手,冲口而出:“谁说我不喜欢!”
陆御九原本气得发白的脸登时涨红。
陆家父母早亡,陆御九懂事得自然比一般人更早些,又曾有人间流浪的经历,自然懂得不少红尘俗事。
前段时间,周北南硬要他去应天川做近侍,返回清凉谷后,温雪尘特地找了陆御九来,旁敲侧击,言里话外,问的都是周北南为何会对他如此动情,难以自抑。
陆御九哪里听不懂温雪尘的言外之意,期期艾艾,惶恐不已,温雪尘便当他是受了惊吓,没再追问下去。
然而陆御九把此事记在了心里,现在被周北南牵了手,他就又想起温雪尘敲打他的话,心下惊慌,哪里还敢要药囊,甩开周北南,撒腿窜出了小殿之外,跑得如同受了惊的松鼠。
周北南:“……”跑什么?见鬼了?
不过药囊没被拿走,算是可喜可贺。
周北南又把药囊里的容物清点一遍,只觉那些断续草片片鲜嫩可爱,值得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