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方哼了一声:“闲极无聊,怀念这红尘滚滚的俗世繁华,下来看一看老朋友。可惜老朋友都死了,老幺还是那么不争气,只有我走之前那个拖着鼻涕的小孩子,不仅收了徒弟,还养了只白虎做灵宠,也是出息大了。”
顾静翕愤怒地跳起来给了它一爪子:“你说谁是灵宠!”
顾枕澜不动声色地磨了磨牙:“当年我都快一百岁了,哪个还拖鼻涕?”
毕方见自己惹了众怒,反倒开心起来。它扑棱着翅膀一飞冲天,盘旋着打了个滚:“你们这些人修,一生短得如同昙花一现,不是小鬼是什么?不信你看看,你死的时候,这小白虎还不见得能成年呢!”
顾静翕目前的弹跳力还不足以支撑她扑到那嚣张的大鸟,只好愤愤啐了一口:“乌鸦嘴,你说谁要死!”
顾枕澜心里一动,含笑道:“毕方兄,你倒是说说,我什么时候会死?”
毕方听得一愣,它慢慢落下来,仔细端详了顾枕澜一会儿,渐渐皱起了眉头。顾枕澜的心就有些发沉:难道那件事,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么?
这毕方虽然不是神棍出身,不以算命见长,可毕竟是个飞升过的神物,大致看一眼,也能将一个人的过去未来断个八、九不离十。他摇身一变,化作了一个穿着花里胡哨的青年男子,脸上的神色既困惑、又凝重。他们围着顾枕澜前前后后地走了好几圈,连声道:“奇怪,奇怪啊。”
顾枕澜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终于忍不住问道:“有什么奇怪的?”
毕方审视地看了他一会儿,嘶声道:“你命中本有个逃不脱的死劫,可是看你现在的气运,这死劫竟像是已经度过去了。奇怪,你这些年也没出过什么大的变故啊。”
顾枕澜的心于是漏跳了两拍,毕方不知道,没有人知道,可他自己却最清楚不过。“顾枕澜”早就死在了那一回意外的走火入魔里,死劫早就应验过了。
顾枕澜轻轻吁了口气,又问道:“那我……以后呢?”
毕方眉头紧锁:“我却有些看不懂了,那么大的一个劫数,岂有春风化雨就化解了的道理?行吧,就算你大难不死,不过也没什么后福,估计过不了两天就该倒霉了。”
顾枕澜:“……”
这只可能是由一直乌鸦伪装的毕方说完了丧气话,就拍拍屁股告辞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吧。顾家小子,好好养你的猫,下回我还要来看她呢!”
毕方的声音越来越小,转眼间人都已经看不见了,只有一个青色的尾羽,飘飘然落在了顾静翕的爪子前头。
送走了毕方,顾枕澜又扛着顾静翕回到了栖风阁。他不放心阿霁,就把他暂且安置在这里。顾静翕跑过去,两只爪子搭在床头,看着又昏睡过去的阿霁,忧心不已:“师父,师兄什么时候能好啊?”
顾枕澜摸了摸她肉呼呼的大爪子,安慰道:“放心,我不会让他虚弱太久的。”
他也没这个时间,执拗的剧情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换命术越早施就越稳妥。
顾枕澜倒是不怎么担心自己了。早在他询问毕方很久之前,换命术就已成定局,可毕方依然说他“死劫已过”,那他多半就是死不了了。
只不过他“多灾多难”的一生并不会太平顺就是了。
阿霁一直睡到掌灯时分,方才悠悠转醒。不知是不是烛光的缘故,他的脸色显得比之前红润了一些。顾枕澜将阿霁扶起来,道:“你醒得刚好,该吃药了。”
阿霁顿时就苦了脸色。他觑了顾枕澜手边温着的那碗黑乎乎的药汁,有些抗拒地说道:“我能不吃这个吗?”
顾枕澜啼笑皆非:“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怕吃药?”
说着,他不由分说地将阿霁揽住,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强硬地将一勺药汁递到他嘴边:“快吃。”
阿霁才往顾枕澜身上一靠,顿时就哑火了。他保持着神游天外一般的神情,机械地张开嘴巴,吞掉了一勺又一勺齐苦无比的药汁。他的背贴着顾枕澜的前胸,就像是要烧起来了似的。直到那一碗药下去了大半,他才回过神来。
阿霁小心翼翼地回了回头。顾枕澜此时的神色十分温柔,阿霁只看了一眼,就好像着了迷似的,再也挪不开目光了。这样的神色是给他的,只是给他一个人的!阿霁的心里好生雀跃着,他又吞下了几勺药汁,心里暗自盘算着,能不能趁着受伤这么好的机会,恃宠生娇一下,再得寸进尺那么一点点。
这样想着,阿霁就半是撒娇地低声问道:“师父,你给我准备蜜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