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功道人微微一怔,扭头望向十里外的洞庭湖口,冷哼道:“好重的妖气,竟然漫出了江堤!不在洞庭修行,却杀进内河送死,何苦!”。
他面上古井无波,根根短髭如戟,背着手不紧不慢地沿江畔而行,仿佛闲庭信步一般,轻吟道:“久病方知身是苦,魔多反使道心坚……”浑没把堤上的血腥、逼近的妖气、江中的怪兽放在眼里。
修道是逆天行事,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与己争。高功道人并不以嗜杀为乐,却也不介意多杀几个俗人或者妖精魔怪。世间之事皆有定数,他们撞到了自己手下只能怪运气不好。难道那老虎吃了兔子,还要唏嘘感慨同它一番道理不成?
一角青色碎布被漩涡送出水面,他驻足端详了一番,知道青衣道定无幸免,不由得摇头叹息。这道是外门中的伶俐弟子,次任务若立下功劳颇有机会进入内门修行,可惜却在这里陨了。记得离山之前这批道无不意气风发,更有师姐师妹们鼓舞欢送,一朝身死道消便万事皆休了。
可怜虎渡河边骨,犹是桃山梦里人。
黄狗依然深藏行迹,风来大,吹得道人颈后桃木剑柄上的红色流苏猎猎飘扬。
水流愈发急了,少年努力扳桨控制舟不漂远,反而令得那船滴溜溜在江中打起了旋儿。
残雾被一扫而空,高功道人踱行至与舟平行之处,立定后也不多话,右手一扬,掌中一道晶亮的银丝直奔江心。
满江红一边扳动着桨,一边用眼角余光警惕着老道的一举一动,见他立定之后扬手便知道不妙,顺势一坐往后仰倒滚入了船舱。
银丝瞬间横二十余米宽的河面,前段挽了个圈套住船头,发出微不可闻地一声“笃”,生生勒进了被桐油浸过三遍的坚硬船帮。那高功道人牵了牵银线试过力道,臂一曲平缓地往回拉。
满江红一骨碌爬起,月光下把那根丝线看得分外分明,立刻操起船桨狠狠地劈下。只听到轻微的一声“嚓”,银丝安然无恙,船桨却被削成两截。
靠,这根丝线比刀口还锋利百倍,还好刚才没有用手去扯!
满江红心底直冒寒气,眼睁睁瞅着船正向对岸靠近,自己又不想撇下朱叔叔和大黄跳水逃生,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只听到“哗啦”水响,一条大狗突然箭矢一般窜出水面,露出森森獠牙咬向空中。
高功道人见此不惊反喜,心中大定。
方才这妖孽一声嗥叫震动河谷,差令自己心神失守,以为是个劲敌。然而它入水不出欲行躲避与偷袭之事,气势上就先弱了三分。现在又妄想咬断“天蚕丝”而非直接扑击,更是明了其不敢正面一战。狗就是狗,纵然开启了灵智还是狗!焉知我这天蚕丝之坚韧可坠千斤重物,之锋利可削铁如泥。
高功道人料敌机先,见水波荡漾时手腕便已一抖,一个大圆弧顿时从指下漾出。待黄狗窜至空中咬向银丝之时,大圆弧正堪堪传到此处,狗嘴前的一段丝线陡然上升朝天空荡去。
黄狗余势不减继续上冲,与银线始终保持两尺距离,眨眼之间离河五、六米,上升之势也愈来愈缓。就在升至将坠未坠的一瞬,银丝猛地回弹,如一线电光劈向狗头。黄狗的应变倒也奇快,于电光石火间一口咬住那根丝线,双爪搭上。
这天蚕丝是高功道人偶然得到的一件宝物,时常把玩,知其锋利远胜世上诸物,寻常钢铁被其一勒立成两截。眼下见妖狗不畏其锋死死咬住,心中讶异却也不慌,手腕疾抖带出一串残影。
银丝与狗坠至水面又突然上升,拽得舟船头昂起,劈波斩浪地疾驶。一圈又一圈的圆弧从丝上漾出,仿佛千百条蛇苏醒,把黄狗捆了个结结实实。那狗猛扭身躯反向旋转,它快丝线却更快,才解开三道束缚瞬间又有五道缠上,只数个呼吸间便被捆成了一个银色的大茧子。
虎渡河边出现了诡异一幕。
远处涛声如疾雷翻滚,这一段河道却无虫振无蛙鸣。峨冠博带的道人衣袂飘飘,放风筝一般拽下空中正挣扎着的银色大茧。一叶舟无帆而动,舟上蹲着一个惊恐的少年。
那个茧子一起一伏膨胀了数下,突然炸开,漫天散落的银丝好似盛开了一树纷纷扬扬的烟花。一团黄影流星一般砸在了河堤之上,“嘭”一声闷响,尘土飞扬。
高功道人手上一轻,心中不由黯然。这天蚕丝得之不易,没想到在一个偏僻乡里给毁了。虽然自己把真气灌注于蚕丝之中,令其坚韧柔软可曲可伸,可还是比不上妖兽把力量凝聚于一瞬间爆发,生生把它崩断。这头妖兽的身躯坚逾金铁,腿爪更是有近万斤力气,并不好对付。
七八米高的河堤斜坡上被砸出一个大坑,黄狗翻身从坑里爬出,浑身一抖,尘土、草屑、水滴顿时箭一般飞射。它停也不停,后腿一猛蹬地,带出一道黄光居高临下扑向道人,大口张开如血盆,似要吞噬一切阻挡之物。
高功道人一怔之下见黄狗已扑至眼前,想也不想,掌中残丝一抖立得笔直,如一柄丈余银枪迅疾刺向狗头。这丝线极细,不就着月光细看浑若无物,那知黄狗一张口便咬死了线头从空中掠过,巨大的冲力带得道人一个踉跄。
除了年轻气盛之时,高功道人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搏杀了。简单直接粗暴,没有高妙的功法,优雅的招式,神奇的道术,凭原始的蛮力对抗,利爪尖牙的咬啮,方寸瞬息之间杀机四溢,裸血淋淋毫无掩饰。
他撒手,拔剑。
这妖兽身躯强悍,纵跳如风,纯粹的力量与速度都在自己之上,岂容它贴身近战。高功道人恼恨其毁了天蚕丝,出手再不留情。
道人的右手从颈后拔出桃木剑,左手食中二指在剑身快速拂拭而过,齐眉斜举。桃木来是淡黄颜色,因年深月久变成了浅褐色,此刻瞬间明亮起来,向外吞吐着约半寸许的白芒,隐隐有风雷之声传出。
一剑在手,气势便截然不同。此前道人沿河畔而行,姿态闲适,步履从容,似乎与这清风花草河流堤岸都融为了一体。这时却格格不入起来,仿佛变成了一柄锋利长剑,直欲斩裂苍穹。
满江红慌手慌脚弃船爬上岸,瞧见这一幕愣住了。
靠,这厮是超级赛亚人还是绝地武士?手里举着的是“光剑”还是手电筒?能源在哪里?难道带了便携式充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