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有些越界了,但你们也可以听听,权当做个参考。
“刘翠花为了拿到钱,是连把你家新妇卖给别人做妾这样的法子都能想得出来的人。
“五万钱都堵不住她的嘴,你如何认为,她拿了这三万钱,便会老老实实地不再找你们夫妇麻烦了呢?
“若今日我家仆妇没有出手,你认为她会就这么算了吗?”
沈盈夏看了一眼孙耒的表情,继续说:
“况且,今日是她来闹事,你说若是她将你们找到生计的事儿,告诉雪娘的娘家,又会如何?”
雪娘身子一颤。
“你钱给得爽快,她娘家人定会觉得还有油水可以刮。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这学堂还如何办得下去?”
话点到这儿,孙耒已是满头冷汗。
阿牛望着身子僵直的阿兄,开口提醒:“大兄,莫要糊涂啊!”
沉默半晌,孙耒起身,向沈盈夏行礼,哑声说:“耒逊女公子远矣,请女公子赐教!”
“赐教不敢当。我们女娘长居后宅,女使婆子、偏远亲戚,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些,夫子也不必妄自菲薄。
“圣贤中的道理自然要教,但咱们庄子里的孩子更要懂得人情世故。如此,今后才能安身立命。夫子还是坐着与我说话罢。”
孙耒拜了又拜,才退回桌案后跪坐到榻上。
能听得进去,就还有救。沈盈夏继续说:“夫子可知,恶人自有恶人磨?”
“女公子的意思是?”孙耒眼眸一亮,“耒懂了。”
还好,不是个愚笨的。“我还要提醒雪娘一句。谁对你好,谁在吸你的血,你心知肚明。当断则断,如若不然,必受其乱。”
“谢女公子指点。”雪娘也起身见礼。
相较于刚进来时的慌乱和畏畏缩缩,此时的她似是想明白了,下了决心,连带着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了巨大的变化。
沈盈夏点点头。接下来,她要仔细看看,孙耒、雪娘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其实,这也算是一个小考验。若这夫妻二人在有了沈盈夏做后盾后,还把事情处理得一地鸡毛,那日后又如何能管理好私学呢?
沈盈夏也不会放心地交给他们。
说白了,私学办好了,得到实惠的是他孙家村的人。若经手人不靠谱,三天两头的有官司,被骂得狗血喷头的,怕只会是沈盈夏这个外人。
三人告退后,铃兰便准备好了热汤供沈盈夏洗漱。沈盈夏披散着头发,看着夜空中闪烁的星子,陷入了回忆。
那时的自己,如孙耒一般,从没想过,人为了利益能坏到那种地步。
前世,柳玉儿进府那天,赵君然为了给柳玉儿一个体面的婚礼,从府里拿了不少钱财贴给柳玉儿做嫁妆。
其中一大部分,甚至是赵君然从沈盈夏的嫁妆箱子里偷偷摸出来的!
沈盈夏自是不愿他们风风光光地办婚仪,豁出去了,一早便在赵家大门杵着,以死相逼。
这才激得与青灯古佛为伴,不问世事的君姑开口约束赵君然。
那一世,他们的婚礼自然是没有这一次办得热闹。
沈盈夏气顺了,可赵君然自此恨上了沈盈夏。
沈盈夏的处境越来越窘困。郎君厌恶,君姑不管,沈盈夏娘家也并不怎么看护这个女儿。
沈盈夏心里憋着一股气,想要证明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便将委屈全都独自咽下,从不向娘家抱怨。
作精柳玉儿深知这些,行事也变得越来越肆无忌惮。因为,她想做的从来都不是什么低贱小妾,而是当家主母!
柳玉儿不仅精通后院手段,最关键的是,她的心还足够狠。
她一个烟花之地的贱籍女子,能从外室抬为妾,主要就是因为有了身孕,可她竟然可以说摔掉就摔掉!
沈盈夏那时查到,柳玉儿在外住的那段日子,时常趁赵君然不在,接一些相熟的恩客。
可她那时是真傻,也是真单纯,想到的法子竟只有同柳玉儿单独对峙。
柳玉儿是个精明的。借此机会,她直接从阶梯滚落,硬是把腹中孩儿摔掉了。
赵君然的心向来是偏的,以善妒、无所出的理由,将沈盈夏送到乡下庄子关了起来。
自打到了庄子,沈盈夏就如失了生机的花儿一般,一日日地枯萎了。
不到三年,原本娇美动人的女娘,身体便干瘦到卧床不起。
她还记得,弥留之际,记忆如跑马灯般在眼前闪现,她看到了自己的前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