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大家的垂首帖耳的进了花厅,贾母一看她的样子,心知不好,“怎么,我那敏儿和外孙子外孙女呢?你竟是没接到不成?”。
赖大家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太太,姑奶奶她,她……”。
贾母从榻上站起身来,走到赖大家的身前,厉声问道,“敏儿怎么了,你给我好好说清楚?”。
“姑奶奶刚下船就晕了过去,姑奶奶在船上的时候身子就已经极不好,所以林家的奴才早早的就带着大夫等在码头上,接了姑奶奶就往林府疾驰而去,老奴根本就没来得及给姑老爷和姑奶奶请安”。
“我那苦命的敏儿啊,你这好不容易回京了,难道还要让我老婆子经受一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吗?我的敏儿啊……”
贾母这样直言白发人送黑发人,明摆着说贾敏要命不久矣,也是因为贾敏已经病了六七年了,所有人心里都早就做好了她命不久矣的准备,可是这一准备就准备了好几年,现在众人都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所以对于贾母类似咒人死的话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满厅里的人都陪着贾母哭,可要说伤心,还真没一个,就连贾母自己,想的最多的也是,一旦敏儿去了,该如何让贾林两家的关系不至于就此断绝,看来要在敏儿去之前就把两个玉儿的事定下来为好。
毕竟墨玉的身体据说很不好,能不能立得住谁也说不准,且敏儿说姑爷疼玉儿多于墨玉,这样哪怕墨玉没了,为着玉儿,林姑爷也会全力扶持宝玉的,有林姑爷这个一品大员的扶持,再加上宝玉的生来不凡,宫里又有元春这个贵人,她贾家何愁不能再次兴旺。
“老二家的,你和凤儿一起,亲自去林府上看看,林家刚刚回京,敏儿身体就这样,这家里上下指不定怎么忙乱呢,你们去看看有什么能帮衬的就帮把手,从我私里取些上好的药材给敏儿带去,等林家稳定下来了,你们在回来。”
“不过敏儿身体不好,女婿刚刚进京,外面也是有一堆的事等着他,等你们回府的时候,就把我那可怜的外孙女和外孙子一并带回来吧,他们府上忙乱的肯定没办法顾到他们,还是送到老婆子这看顾着点,也好让敏儿无后顾之忧的安心养病,等敏儿的身体有了起色,能管家理事,不至于让玉儿他们姐弟两个在府上被奴才们慢怠了,再接回去也不迟”。
这会儿贾母也不说贾敏要命不久矣的话了,王夫人虽然心里恨不得贾敏立刻就一命归西了,可对一直偏帮着他们二房的贾母,她却是不敢忤逆的,“母亲说的是,外甥女和外甥还是接到咱们府上的好”。
王夫人木讷讷的就干巴巴的说了这么一句,王熙凤看了眼贾母脸上不满意的表情,笑着搀着贾母的胳膊道,“老祖宗最是慈善人,最是疼爱小辈,有老祖宗的担心疼爱,林表妹和林表弟到了咱们府上,是怎么也不会受到任何慢怠委屈的,说不准啊,等姑妈身子好了,来接林表妹和林表弟的时候,他们姐弟会不舍得离开老祖宗了呢”。
贾母被王熙凤说的是开怀一笑,“你啊,说的什么话,你林表妹和林表弟再怎么说也是林家的儿女,怎么可能永远陪着我老婆子不回自家呢,这话可不要在你姑妈面前说,让她知道咱们是和她抢儿女养的,小心以后都不让你上门了”。
王熙凤最是会揣摩贾母的心思,听她貌似责备,实则笑意十足,且说道永远陪着的时候意味深长的语调,转了转脑子就有些明白贾母在打什么主意,心里虽然觉得这主意肯定不可能成真,就算姑妈同意,林姑父也不会同意的。
她可是听说林姑父对林表妹疼爱的很,怎么可能同意把自己的嫡女配给一个五品官的嫡次子,就算是亲戚也不可能。
不过这些念头也只是在她自己心里转了转,却是一点也不耽误嘴上讨贾母的欢心。
“这林表弟是林家的子嗣,我不好说,可这林表妹,说不准就喜欢过被老祖宗疼着宠着的日子,以后就真的陪在老祖宗身边不走了呢,不过孙媳妇可是担心有了林表妹,老祖宗以后可就看不上我这泼皮破落户了,不行,老祖宗你可要多疼疼孙媳妇,不然孙媳妇可不敢去接林表妹了”。
贾母这下笑的更是开怀了,好似一点也不记得她刚刚还在痛哭女儿的命不久矣。
“好好好,我多疼疼你,不然等我那玉儿来了,你这做嫂子的趁我不注意给玉儿穿个小鞋,可有我心疼的了。鸳鸯,去房取药材的时候,顺便把那套红宝石的头面取来给凤儿,好好买买她的帐”。
等鸳鸯收拾好了药材,又把那套头面交给了平儿后,王夫人和王熙凤也已经换好了出门的衣裳,又各自准备好了一份礼,拜别了贾母后,就出门去林家,美其名曰去看望贾敏,实则去打探下贾敏的病情,还有接那被可怜的林家姐弟。
“启禀小姐,少爷,贾家二太太和琏二奶奶来探望夫人了,现已被丫鬟迎至客厅奉茶。”
林安躬身禀告于黛玉和墨玉,心里却有些不耻贾家的行事,既是打着看望夫人病情的名义而来,那好歹做出探病的姿态来,一身大红的行头,满脸的喜色是作何。
“姐姐,这外祖家的人来的也真够快的,弟弟我先回房了,等父亲回来了,或者母亲醒了,姐姐差人通知我。”
墨玉对于贾家的观感在看过关于贾家的调查后,就跌入了谷底,虽然是自己的外祖家,碍于孝道他不能怎么着,但让他热情相迎,他也是做不到的,再说来的是舅母和嫂子,也用不到他这个男子来接待,有姐姐就够了。
“嗯,你先回去吧,我让厨房做了些清淡的吃食,等会给你送去,用过之后,就歇着吧,贾家的事有我,你就不用操心了”。
黛玉目送墨玉离开后,才站起身整了整衣衫,扶着瑞珠的手,往客厅走去。黛玉走进客厅的时候,看见王夫人对着客厅内的摆设正目露鄙视不屑。
林家的客厅放置的东西,除了待客用的桌椅外,就是墙上挂了三副字画,再有就是几盆花草,别的就没有了。
那些字画作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大字不识一斗的王夫人,根本看不出它们的价值,在她看来比街上那些卖字画的穷酸秀才的作品也好不出多少,肯定不值什么钱。
王夫人觉得这林家定然不会像老太太说的那样富庶,贾敏以往一车一车往家里送的东西,指不定都是她自己拿嫁妆置办的,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不然这待客所用的客厅何苦会这样简陋。
王熙凤同样作为王家的女儿,心中所想和王夫人自然是一样的,不过林家如果真的像表现出的一样,那她倒是更希望这林表妹能成为宝二奶奶了,这样哪怕老祖宗再怎么偏疼宝玉,偏帮林表妹,她自己底气不足,想和自己争管家权定然是不可能的了。
黛玉微微一想,就知道王夫人作何这种表情,内心一讪,没知识真可怕,虽然墙上只挂了三幅字画,可这并不代表她林家的客厅就简陋穷酸,只要是识货的,定能明白那些字画都是千金难求的名家之作。
这王夫人不明白其价值也好,省的被惦记,她看过父亲调查的贾家事,这王家姑侄贪婪的心性她可是知之甚详的。
“让二舅母和琏嫂子久等了,是玉儿的不是,玉儿在这里给两位赔礼了,实在是刚刚回京,家里上下的很是有些事情需要安排,母亲又卧病在床,父亲也进宫述职,弟弟年纪尚幼,也没有让他一个男子来管家务的,且弟弟还要跟着先生读,日日不辍,就算他有心帮衬我,也是没有时间。”
“好在扬州时我就管过家,再加上还有教养嬷嬷和管家在一旁帮衬着,也就刚刚比较忙乱,现在都已经处理好了,以后按着章程来,也就没什么事了,不然这一挑子都压给我,说不得我就要厚着脸皮请二舅母和琏嫂子帮忙了。”
“哎呀,二舅母和琏嫂子定然是来探望母亲的,我却在这里和你们唠叨起这些来了,真是该打,二舅母和琏嫂子请随我来,我带领二位去探望下母亲,只是不知母亲现在是否醒着”。
黛玉一通话噼里啪啦的说下来,根本没有给王夫人和王熙凤插嘴的余地,等黛玉说完,引着她们往主院去的路上,两人也没什么理由说出要帮着黛玉管家的话了。
对于和贾敏一样一副弱风扶柳样的黛玉,王夫人本能的不喜欢,又因为客厅的摆设问题,对于林家王夫人打心底里看轻,自然不会上赶着和黛玉搭话,如果不是没见到贾敏不好回去给老太太交代,她现在就想转身走人。
王熙凤感觉到姑妈对林表妹的不喜,想了想后,也就放弃了搭话,几人就这样一路沉默着来到了贾敏养病的院子。
刚进院子,就见贾敏身边的大丫鬟紫樱叹着气从屋内出来,紫樱抬头看到黛玉,几步迎上来,屈身问了声姑娘安。
紫樱的母亲就是贾敏身边的汤嬷嬷,汤嬷嬷是贾家的家生子,王夫人和王熙凤紫樱自然是认识的,随即不等黛玉叫起,紫樱就起身到了王夫人身前,给她们请安问好,态度甚至比对黛玉好要恭敬。
黛玉也不恼,只是担忧的问道,“紫樱姐姐,母亲怎样了?”
紫樱一脸悲伤,“回禀姑娘,之前夫人在大夫下了针后醒了一会儿,在用了药后,就又昏睡了过去,到现在还没有醒来,不过大夫把过脉,说夫人的病情已经基本稳定了下来,只是以后只能用上好的药材静养着”。
“稳定下来就好,这样父亲、弟弟和我就放心了,家里好药材是不缺的,母亲这不够了,你就差人去我那里拿就是了,我现在先去看看母亲。”
黛玉松了口气,带着一丝愉悦的笑容,颇为欢快的向屋内走去。
黛玉欢喜的好像已经忘了王夫人她们的存在,紫樱忙引着她们往屋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