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健明年轻的时候是个帅小伙，也是个裁缝，但是后来同工同酬了，他也要去种地，从来没干过粗活的他很不适应，在一次拉粪车的时候，因为粪车太重，他没有掌握好平衡，一条腿被粪车碾过去，从此以后成了残废。 当时的大队长跟上级申请，免了他的体力活，他拿到了残疾证，之前上交给生产队的缝纫机也归还给他，他可以专心做裁缝了。 不过这个年代，人们才刚刚吃饱，一般家庭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裁缝的活计不多。田健明也是勉强吃饱。他经常自嘲说：“还好活不多，要是多了，我这速度早被淘汰了。” 田健明说得没错，如果有很多人做衣服，裁缝就会雨后春笋般地出现，比他快的人那还不是一抓一大把，也就靠现在这个行情，他才能吃上饭。 田米那天多留了一会儿，她观察田健明是怎么做衣服的，一条腿搭在板凳上保持平衡，另一条腿踩着缝纫机踏板，身体完全是斜着的，姿势看着就不舒服。 田米给田健明带了一小杯桂花酒，田健明高兴极了，“哎哟哟，我多少年没喝过这个了！哈哈哈，今天太开心了。田家幺妹儿啊，你真是我的知心朋友啊。” 田米就这么莫名的交了个“老”朋友。 从老朋友那里弄到了做衣服需要尺码的布料尺寸，田米开始算计该从哪里搞布料搞多少布料。 她问姐姐田孝慈：“姐姐，哪里能弄到布票？” “你想做衣服？” “嗯，我想给三哥四哥做衣服。” 田孝慈垂下头：“我要是有钱，也给三哥四哥做衣服，你看他们两个的衣服，补丁套补丁，比我的衣服还不如。田米，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叫上我啊。” “你是说，你也想挣钱？” “嗯，”田孝慈点头如捣蒜：“我想挣钱，不止想挣钱，我还想多干点活，能拿些工分也行，或者，还有三哥的终身大事，如果我能帮上忙，我也想去努力下，田米，这半年我不在田家村，三哥有没有看上的姑娘啊，或者说有没有哪家过来说亲？” 田米用力回想第二章，三嫂的长相还能记得起，但是，田家村虽然不大，她一个也不认识啊，该怎么寻找未来的三嫂呢？ 见田米半天没有回答，田孝慈逻辑自洽：“也是，自从咱们家欠了债，婚事黄了以后，别人一听咱家这条件肯定不来说亲了，而且三哥也错过了年纪。现在田家又多了我这个拖油瓶，别人更不肯嫁进来了。” “姐姐，你也别这么想，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缘分，你和三哥，还有四哥都有自己的缘分，可能缘分还没到呢。” 其实田米想说的是，只要自己变强大了，男人有没有无所谓。 “姐姐，你会摆盘不？”田米去侯家的时候观察过，姐姐作为劳动主力，把侯家院内屋内外都收拾的井井有条，不仅整齐，姐姐还收拾的特别规律。 “啥叫摆盘？” “就比如一盘菜，凉拌西红柿，你是会把它们切成一片一片对不对？一般人就直接装盘了，但是你会把它们摊开铺一层，然后再摊开铺第二层，跟第一层还是错开的，然后再摊开铺第三层，全部铺好一盘西红柿就是一朵盛开的花。” “这个就叫摆盘啊，我是看着好看才弄的，其实口味没什么变化啊。” “但是看了会心情好。还有啊，昨天我衣服破了你拿线帮我缝对吧？你每隔三针黑线用一次红线缝个小星星，串成一长串，缝出来的比我原来衣服的花纹还好看。” “那是原来的衣服旧了，新线肯定好看啊。” “姐姐，你这就叫谦虚了，是真的很好看，而且，你缝的那个叫做规律，排列组合的基础，这是数学上的概念，姐姐你有数学方面的天赋呢。” “真的？”姐姐的眼睛亮晶晶的，“之前你叫我负荆请罪，说我是个化人，今天你又夸我懂数学，妹妹，我要开心死了，搞得我都有信心考清华北大了。” 姐妹俩聊天聊的越发开心了，“姐姐，你最近给生产队帮忙不是不算工分来着吗？” “嗯，说是从侯家村调我的档案来着，可能还要十天半个月的吧。” “那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当免费劳动力咯？” “嗯，大队长说我可以先休息，但我哪里好意思休息啊。别人干啥我就干啥呗，我本来回来就特别不好意思呢。” “姐姐，我给你出个主意好不？” “你说。” “既然你现在也不拿工分，那就不要默默无闻的做事，一定要让人看见。你说等你的档案调回来，大队长看着只是按部就班的操作，让你跟别人一样的干活，那你的生活就完全没
有变化。” “我该有变化吗？我倒是想没有变化，但这次回来，我明显成了别人口中没人要的破鞋了。” “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这种想法你千万不能有！且不说你嫁过去规规矩矩也没跟侯发良做夫妻之事，就算是生了孩子再回来又怎样呢？你听过一个词叫离婚吧，既然有结婚，那么离婚的存在就是很正常的事。” “小米，你这个想法真新奇你能这么想我很开心，我自己也想这么想，问题是一个人想两个人想没有用啊，那么多人的嘴，你堵得住吗？” “所以姐姐，我们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树立你的口碑，把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真真实实的展露出来给别人看。” “那怎么行？以前结婚前女孩子脸都不能给外人看见的。”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啊！现在是现在，我们不仅要把美好的容颜展现出来，我们还要把自己的才能展现出来。姐姐，你有艺术天分，懂得排列组合的美，就应该充分展示你的能力。” “可是，我这个能力有啥用？别人还会说我不务实，瞎整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凡事都没有绝对，有人说你好自然就有人说你不好，但是只要能用到，能给别人带来作用，就是有意义的。” “啥作用啊？” “比如，有上级领导来视察活动，来田家村参观，第一种情况：看到我们的稻谷都胡乱堆着，粪车乱停，牛羊这里一只那里一只。第二种情况，领导一眼就看到我们的稻谷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一起，通过单个稻堆就能推算出整个产量，然后看到粪车有专门的停放区域，按照从小到大排好队，或者分组，三大一小一组，这样很容易就知道我们的粪车的数量，新旧程度，整体工作量也能算出来。再然后，牛有固定的分法，不是乱糟糟一团，领导很容易就能看出我们的牛的利用率。如果你是领导，你希望看到第一种情况还是第二种情况。” “那当然是第二种，这不是给领导，给记录员省了不少事儿吗？” 田米笑了笑，姐姐真的是个很单纯的人，田米相信田家村的大多数人也都是如此单纯而美好的人。 “然后领导去生产队休息，我们端了些水果上来，你是喜欢几个苹果直接放着的呢，还是切成小兔子型的。” 田米看到姐姐有一次把水果切成了小兔子的形状，大头二头多吃了好多块。 姐姐一听到小兔子，眼睛马上就有了光：“当然是切得越好看越好了，领导会觉得我们认真对待吧！” “对，就是这么想，把平凡的事干出花儿来，让干活的时候拥有好心情。” 田米忘了，其实这个年代，干活的时候，大家心情还是不错的。不过，她教姐姐的这些，虽不是雪中送炭，但也算锦上添花了。 听了田米的话，姐姐平时干活的时候就更加留心了，她帮忙收稻谷，就顺手堆成立体长方形，周围的人第一眼觉得惊奇，随后觉得好看，也跟着就学了起来。逐渐一整片都成了一样的，站在山顶朝天地里面看，整整齐齐特别美观。 田孝慈还把粪车经过的路段种上了一排七七菜。 “姐姐，什么是七七菜。” “就是刺狗牙，这种草很好长，到处都是，如果种在农田里会影响农作物生长，所以大家都很不喜欢，但是拉粪这段路不长，也不种庄稼，我正好把农田里乱长得野草挖过来。” “还挺好看的。” 这是一种垂直向上生长的野草，开紫色的花，如果不是因为它“连累庄稼”，外观其实还是很美的。 “每隔一里地，我就用生产队废弃的石子做了一个桩子，昨天听到他们说，自从有了这个桩子，干活都有目标了，因为走过五个桩子就到地方了。” 姐姐说的时候，心里特别自信，因为她的脸上展现了阳光。田米非常为今天的姐姐骄傲。 不过，田米以为的好日子并没有很顺利的进行下去，没多久姐姐的行为就遭到了举报，听说一开始是妇女主任那边有人反应了姐姐不务实的危险思想，后面要有男性开始看不惯了，三人成虎。 似乎真的没田米想的那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