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与顾敏赶来时,疾医正在给琅琊王把脉,就见被银勾挂起的三重帐幔之下,琅琊王双目紧闭,大汗淋漓的躺在床塌之上,一张白皙俊秀的脸上绯潮未减,透明如同澄心堂纸,又因眉间凝结着一丝痛苦,显得人非常孱弱。
这是顾毗安排给琅琊王所住的房间,本来十分宽敞,此时聚集在这里的人也不算多,可却是气氛沉闷紧张直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看着琅琊王明显一副纵情过后虚脱的样子,周氏心中更为害怕,就在这房间里四下张望起来,果然就在一个逼仄的角落里看到了正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哭得梨花带雨的顾十娘。
也不在乎这房间里有多双眼睛看着,周氏心急之下,一个箭步就扑到了顾十娘身边,又急又气又羞恼的低声问道:“芸儿,你怎么会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孤也很想知道?不如就由你来说说,是什么理由会让你们算计到孤的皇弟身上?”
孤?这声音……
周氏身子一抖,猛打了个寒战,倏地就将头转了过去,就见一个头戴帏帽的少年从另一扇隔扇门外走了进来。
这不就是在宴会之上与琅琊王坐在一起的少年吗?整个宴会之上,这少年一言不发可谓极其低调神秘,原来这就是天子啊!
早就听说过这位少年自幼就聪明伶俐,极为少年老成,在他六岁的时候,苏峻作乱带兵直攻健康,就曾将这位少年天子囚禁起来苛待,可这少年天子不卑不亢不惧,遇到任何事情都泰然处之,俨然已俱有帝王之风范,
后苏峻兵败,天子被救出,在此判乱中,作为帝舅的瘐亮手握权柄刚愎自用将南顿王等宗室之王杀害,天子问瘐亮南顿王在何处,瘐亮答道:“南顿王谋反已伏诛!”
天子便说了一句:“舅舅说谁做贼谁就做贼,倘若有一天舅舅做贼,孤该怎么办?”
当时的瘐亮吓得大惊失色,从此不敢小觑了这位帝王。
而此时的周氏仿佛就看到了当时被问及此话的瘐亮,吓得霎时间脸色惨白,哆嗦着唇说不出话来。
这时,顾毗已率先跪了下来,向天子深深作了一揖,一脸悲怆无奈而凄苦的说道:“臣教子无方,特携子前来,向陛下与琅琊王殿下请罪,请陛下责罚!”
顾敏神色骇变,父亲这是什么意思?是要他来承担这件事情的后果吗?
承担这种得罪天子的后果?
顾敏心中不服,凭什么他没做的事却让他来承担?
这样想着,他便也脱口而出:“父亲,此事并非儿子所为!”
周氏亦是惶恐,忙爬了过来,向天子求道:“陛下,婢妾卑贱之躯,如何敢算计琅琊王殿下,此事并不是婢妾所为,更不是夫主所为,求陛下明察!”
“既不是你们所为,那为什么顾十娘会出现在琅琊王的别院之中?”天子问。
顾敏将目光投向了瑟缩在一角的顾十娘,除了心中暗骂其愚蠢,确实是无话可说。
天子看着这对夫妻二人如此卑躬屈膝遇到事情急于想摆脱自己的姿态,心中讶异之余,对这个所谓的雅量名士已是大失所望,此时的顾敏还哪里有往日在他面前的洒脱不羁,光风霁月之态。
原本还想着拉拢吴中士族,便是纳了这位顾十娘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没想到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试探,便已令顾敏原形毕露!
果然王五郎的那句评语下得一点也不冤枉。
天子沉吟了一刻后,忙又拉了顾毗的手将其搀扶起来。
“顾爱卿快快请起,此事与你无关,孤知道。”
天子礼贤下士,对顾毗这样的老臣犹能做到尊敬,却是再也没有看顾敏一眼,而是问一旁的疾医道:“孤的皇弟身体如何?可有查出来,为何物所致?”
疾医立即转身,跪下来拱手答道:“回陛下,琅琊王殿下乃是服食了大量的寒食散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