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衡正要再问,蒲德曼道:“将军请跟我来。”范玉带着一队卫士上前,护卫高衡的安全。高衡对阿木和陆涛道:“你们先安排弟兄们在港口转转,熟悉一下这里的情况,告诉他们,一切活动正常经营,我们不会对他们进行干扰。至于他们想推销给军队物资,这件事情往后放放,至少,今天不行。”
高衡跟着蒲德曼一路前行,来到了码头的栈桥上,蒲德曼指着海面上停泊的一艘荷兰船只道:“将军阁下,这条船虽然不是很大,只是我们荷兰的中等商船,但是您知道,海上的情况很复杂,我们必须要有武器来保卫自身的安全,所以这船上也有相应的武器,如果您感兴趣的话,可以看一看。”
高衡心中一动,在军校进修的时候,这方面知识他多少是了解一些的,军人,天生就对武器有兴趣。蒲德曼来自荷兰,那么极有可能,他的船上装备了一种刚刚发明不久的利器,高衡不太敢肯定,连忙道:“本将当然有兴趣看一看,就请蒲德曼先生带路吧。”
蒲德曼鞠了一躬,在前引路,商船靠岸,揽桥放下,一行人立刻登船。
到了船上,高衡的视线豁然开朗,显然荷兰人的卫生搞得不错,甲板很整洁。蒲德曼介绍道:“将军阁下,水手们需要远洋航行,所以必须要保持清洁,否则一旦在船上生了病,我们没法找到医生。”
高衡点了点头,荷兰人的这个理念是正确的,彼时的欧罗巴,卫生环境堪忧,比如巴黎,就被称作建立在大粪上的城市。欧罗巴人为什么发明高跟鞋,正是为了避免踩到粪便,而在伦敦的大街上,人们晴天也打着伞的原因是因为很多居民往往将排泄物直接从窗户倒出去,淋得路人满身都是。
这么看来,中世纪欧洲的黑死病爆发就不难理解了,到了十七世纪,远洋的水手们率先意识到了卫生工作的重要性,毕竟在茫茫大海上,一旦得了重病,基本上就跟死亡划等号了。
所以高衡非常能理解他们的所作所为,兴华军虽然在陆地上,但是内务整理工作也要重视起来,毕竟在这个时代,军队出征往往会遇到瘟疫流行的情况,那么部队还没上战场,就已经失去了战斗力,高衡决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在自己的军队中发生。
高衡打量着船只,甲板上三三两两靠在船舷上晒太阳的荷兰人也在打量着这个奇怪的人,在他们看来,这些人跟原先的新安港驻军完全不同,至少从装备上就能够看出,这群人非常精锐。
“将军,你看,那黑布下面盖着的是什么?”忽然,范玉指着前方道。高衡的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了船舷边被黑布盖着的那一团事物,从经验判断,那恐怕应该是火炮,因为这东西摆放的位置正好是位于船舷两侧的发射口。
高衡对蒲德曼道:“蒲德曼先生,我能去看看那个吗?”
蒲德曼竖起大拇指道:“将军阁下果然是好眼力,我要给将军介绍的,就是这个,您应该会喜欢。”
蒲德曼走上前去,扯开了黑布,一段修长的炮身一下子展现在高衡的面前。“这!这是!”高衡瞪大了眼睛道。
身后的将士们也是吃了一惊,作为军伍之人,他们对武器也有着天然的敏感性,大家本能的感觉到,这火炮绝对不一般,光看炮身,就比他们见过的任何一款火炮都要大,大将军炮在它面前也不过是个弟弟。
“红夷大炮!”高衡脱口而出道。
“什么?将军阁下,您能否再重复一遍?”蒲德曼说道。
“啊,那个,没什么,没什么。”高衡一下子涨红了脸,这个说法可不怎么好听,尤其是当着蒲德曼的面。
曾经,在军博馆内,高衡是参观过这种火炮的,在十七世纪中叶,西欧人率先制造出了这种火炮,其原型就是欧罗巴在十六世纪发明的纺锤形结构火炮,在明末传入华夏,因为是从荷兰人那里得来,荷兰人又是红发碧眼居多,所以明朝干脆起名叫做红夷大炮,只不过这种火炮传入的时间较晚,明朝虽然仿制成功,但是随着明亡,这种火炮真正被广泛应用的朝代反而是清朝。
不论是在雅克萨,还是在噶尔丹,还是在三藩之乱中,都能看到这种火炮的身影。在目前这个年代,红夷大炮应该是东方所有火炮中最厉害的一款。
蒲德曼介绍道:“将军阁下,这就是我们荷兰军队装备的加农炮,这种火炮炮管长、管壁厚、口径较大。并且纺锤形结构非常符合火药烧时候压力从高到低的原理,再加上我们装上了准星和照门,可以用抛物线来计算弹道,精度要比安南军队装备的大将军炮高得多,并且射程够远,要知道,这种火炮曾经被明廷采用过,只不过他们的是老型号,只能打二里,但是我们这种海战最新型号,可以打五里。”
“嚯!五里地?”众人听到蒲德曼的介绍,都是大吃一惊,这世上还能有打五里的火炮,那日后的战争还打个屁。目前的作战模式,一般就是双方军队隔着二三里地列阵,然后火炮轰击,骑兵步兵冲锋。要按照这个荷兰人的说法,这火炮能打五里,那干脆就放一排这种火炮,隔着五里地一阵猛轰,对方还没看见人就被打崩了。
蒲德曼有些得意,这种加农炮是荷兰人引以为傲的发明,性能可比佛郎机人的炮还要好,就连现在的佛郎机人也引进了不少荷兰人的火炮技术。
高衡咽了咽口水,显然,对这种火炮他非常眼馋,战争的本质虽然是人,但是武器却是最重要的一环,在没有代差的情况下,比拼的是两军士兵的战斗意志,但如果有代差的情况下,士兵们的意志再坚强也没用。
譬如八里桥之战,你的骑兵再多也不可能通过近现代枪炮组成的封锁线。要不然怎么说,马克沁发明之后,游牧民族都变得能歌善舞了起来。因为在机枪面前,血肉之躯只能成为活靶子。
高衡立刻问道:“这么好的火炮,你们怎么不卖给安南人,不卖给明廷?”
蒲德曼苦笑了一下,“我们当然推销过,只不过明廷已经有仿制的老型号,他们仿制的成本比我们低,他们已经有成熟的生产老型号的工艺,所以对新型号不太感兴趣,而且最重要的,现在明国的局势将军阁下应该知道,已经没有人有闲心来注意我们的推销了。”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安南人,他们不识货,倒是买了几门,但是之后就再也没有采购过了,南边的阮氏政权找我们买了一些,数量也不太多,所以我们还在寻找客户。”
高衡摇摇头,“蒲德曼先生,您没有说实话,恐怕根本不是这个原因,而是您的火炮价格太高了吧。”
“这,这。”蒲德曼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高衡道:“跟我说实话,假如我想购买你的火炮,一门多少钱?”
蒲德曼之所以找上高衡,主要就是因为看见他在米饼摊子那里出手阔绰,对于兴华军,他虽然听说过,但是一点也不了解,他常年奔波于海上,停靠陆地只是较为短暂的时间,最重要的是,兴华军兴起的时间不过短短数月,别说是蒲德曼这种外国人,就连不少安南人都没听说过兴华军。
所以蒲德曼误认为高衡很有钱,他只是众多荷兰商人中的一个,门路有一些,但是生意做得不是特别大,军火生意也是最近才开始涉足,他方才对高衡说新式火炮卖出去一些,只能说是一半的真话,火炮是卖出去了,不过不是他卖的,而是东印度公司的人卖的。
蒲德曼是一个从荷兰过来淘金的商人,他也有着自己的野心,若是直接投靠东印度公司,那大部分的利润都会被公司给拿走,他自己就剩不下什么了。就像是后世的垄断机制一样,东印度公司自十七世纪初成立以来,随着几十年的发展,已经基本上垄断了南洋、远东的贸易,让他这种单干的商人很难生存,只能捡人家的残羹剩饭吃。
如此一来,蒲德曼就很被动,不投靠东印度公司,就不可能有稳定的客源,只能靠自己去寻找,可是人家不一定信任自己是一方面,自己找到的客源也不会是什么大客户是另一方面。若是投靠公司,大部分的利润会被东印度公司拿走,他这种小商人进退两难。
听见高衡直接点破了自己,蒲德曼摊开手道:“将军,您知道的,海路不同于陆路,运输时间长,危险系数大,还有。”
高衡摇头道:“蒲德曼先生,我个人不太喜欢跟不痛快的人打交道。”说罢,高衡就要转身下船。
蒲德曼连忙喊道:“一万两!将军阁下,一万两一门!”
“什么?”范玉等卫士们一阵惊呼,就连高衡都被吓了一跳,这蒲德曼是不是想钱想疯了,什么火炮能值一万两一门?怪不得人家不买,你这敢情是把买家当傻子忽悠啊。
高衡道:“蒲德曼先生,你要知道,一门大将军炮如果光是铸炮,实际费用大约也就在五六百两银子,加上配套的火药弹药还有射手的训练费用,最多一千两银子顶天了,就算是后期维修保养,也不过几百两银子的花费。我知道你的加农炮看起来很厉害,但是一门一万两的价格,让人望而却步。”
蒲德曼赶紧解释道:“将军阁下,我也是附带赠送火药和弹药的,甚至还可以赠送给你两个炮手,这些都不要钱,都包含在一万两之内,您知道,我们从荷兰将这种最新式的加农炮运过来非常不容易,我的船队规模不大,只有四五艘船,这是我的旗舰黑珍珠号,甲板上这两门炮是我防身用的,如果将军需要,我们还可以从国内运送过来,就是需要时间。”
高衡道:“即便是算上运费,你这一门火炮也不应该卖到一万两银子,若是我说得不错,你的进货渠道恐怕也不是一手,而是从别人手里拿来的吧,层层叠加之下,本钱才上来了。”
蒲德曼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高衡,这家伙简直神了,每一句话都说在了蒲德曼的心坎上。事实上正如高衡所说,蒲德曼也是二道贩子,他的进货渠道就是东印度公司,里面有他的好友,所以两人合谋倒卖一些火器。
像是新式加农炮这种利器,他也是很难搞到货源,实际上只有船上这两门,还是想尽办法疏通关系弄出来的。这火炮的正常售价大约在五千两,只是他疏通关系加上其他费用抬高了售价,而且数量少,他也想宰高衡一笔,所以才将售价直接抬到了一万两。
高衡道:“蒲德曼先生,这种价格我是不可能购买的,我是武将,不是傻子。这种火炮,价格五千两还差不多。”
蒲德曼真是服了,这个叫高衡的家伙是不是有特异功能,能够看穿别人的心思。蒲德曼叹息道:“好吧,将军阁下,您真的是太厉害了。”随即,他跟高衡大倒苦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清楚了。
他这次出海,什么大钱都没挣到,好不容易拿了两门炮,也卖不出去,希望高衡看在上帝的份上,能把这两门炮买走,他愿意降价到八千两,并且提供最好的售后服务,肯定比东印度公司要好。
高衡是真要笑了,这家伙是真不会做生意,哪有开高价求着买家买的道理,八千两,价格还是太高了。蒲德曼见高衡如此态度,哭丧着脸,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
高衡却话锋一转道:“呵呵,蒲德曼先生,本将倒有个想法,你想听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