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山郡城东三十里,是赫兰家的大宅。赫兰家大宅飞檐翘角,雕梁画栋,亭台楼阁俱全,十分豪奢,远远比临山郡守衙门更气派,绝对是临山郡最好的建筑。当年赫兰家花重金从京师请来设计师,按照皇家园林风格仿造的,自然非同凡响。
做为临山郡最强的土着势力,赫兰家族远比郡守更有实力,赫兰家族的势力甚至已经渗透到了军营当中。做为临山郡一霸,赫兰子夜自然有底气挑战郡守的权威,所以他才敢于在钱太希的欢迎宴会上,如此嚣张。虽然他只是一个小吏,郡衙门的总捕头。可是赫兰家有钱有势又有人,赫兰子夜怕什么?
赫兰家今天迎来了一位客人,临山郡别驾李鹤来。李鹤来正一脸沉重的和赫兰子夜在小轩内喝茶。赫兰子夜眯着一双小眼睛,不屑一顾笑道:“鹤翁,我赫兰子夜不给钱太希的面子,你有什么好怕的?几任郡守哪个敢得罪我?我本是想扶你上去做郡守的,若不是钱太希这个混账来搅局,你现在已经是郡守大人了!”
李鹤来语重心长道:“赫兰老弟啊,无论是混江湖,还是混官场的,哪个不要面子?今天他钱太希新官上任,你就当众折了他的面子,你真就不怕他报复你?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好歹他也是郡守大人,你如此当众羞辱他,不太好吧?”
赫兰子夜靠在椅背上,身后有披着青纱的漂亮侍女给他捏着肩。赫兰子夜眯起眼睛,“鹤翁啊,你太谨小慎微了!在这临山郡,就没有人敢不给我赫兰子夜面子!在这里,我赫兰子夜就是皇帝!我说一不二,谁敢违拗我!我本要推你上去,可是钱太希这混账竟敢来鸠占鹊巢,我不给他些颜色看看,简直对不住他!”
李鹤来唉声叹气道:“赫兰老弟,他做郡守,那是朝廷安排的,是吏部的事情,又不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的!真要是能自己说了算,有几个人愿意到临山来做郡守?大家以后要至少共事三年,你何苦得罪他?咱们和前几任郡守都能和睦相处,又不差他一个!他才三十多岁年纪就已经是郡守,万一他将来升迁……”
赫兰子夜坐直了身子,打断了李鹤来的话头,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恶,“我说鹤翁啊,他抢了你的郡守之位,你不恨他,反倒替他说起话来?对,咱们临山郡是穷,可是穷的是那些草根,什么时候穷过官员?临山郡再穷,到这里来做官的,也照样能赚得盆满钵满,再说他千里做官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钱!我还就不信了,我用银子砸不倒他!”
李鹤来摇摇头,站起身在小轩厅里踱着步子,表情沉重道:“赫兰老弟,事情没那么简单,这位郡守既然是楚家一系,现在楚家一系倒掉了,而他却没有被罢职,只是外放到临山郡来,就说明他背后仍有靠山。他不可怕,他背后的靠山才可怕!咱们稳坐临山郡,能在南山道发财就好,实在没有必要得罪朝中的人!”
赫兰子夜仍是不以为然,嗤笑一声道:“鹤翁,那你说说看,前几任郡守都被我用银子砸倒了,他钱太希又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就不爱银子?就算他不爱银子,那他总该爱女人吧?除非他是没有卵蛋的太监!”
赫兰子夜回过头,一把将绿衣侍女拽了过来,极其粗暴的搂在怀里,用力揉搓着她的脸蛋,恶狠狠道:“看到没有,这样漂亮的女人,我的宅子里多的是!只要他愿意,无论是买是抢,我都可以弄到更漂亮的女人送给他!我这等美意他愿意视而不见?嘿嘿,他喜欢什么,我就送什么,只要他肯听我的话!”
绿衣侍女吃痛,可是又熟悉赫兰子夜的脾气,怕挨打,所以只是自己在那里忍着痛,不敢出声。
见李鹤来仍是摇头,赫兰子夜忽然狞笑起来,一把推开了绿衣侍女,恨恨道:“他要是不肯听我的话,那么我也不排除他会暴毙在任上!人吃五谷杂粮,总要生病,得了重病医不好,谁也没有办法!毕竟咱们这临山郡,是化外之地,朝廷也不太愿意插手这里的事情……我希望他钱太希别走到这一步!”
李鹤来听到赫兰子夜的话,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他心里隐隐开始害怕了,赫兰子夜这人越来越难以掌控了,他简直是个疯子!李鹤来原以为自己可以掌控这个人,让他言听计从。毕竟前几年两人相处得还算好,可是几年时间下来,现在李鹤来终于不得不承认,他失败了。
两人都低下头喝茶,各自怀着心腹事。忽然小轩厅的帘子一动,赫兰家的二管家福跃出现在门口,望着李鹤来,又望了望赫兰子夜,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赫兰子夜不满道:“福跃,你有什么事?只管说!别驾大人又不是什么外人!”
福跃这才走进轩厅,先后给李鹤来和赫兰子夜施礼。施礼已毕,站在了赫兰子夜身旁,低声道:“老爷,庄上去年的钱粮租子,贺老头要求再缓一缓,他说他目前手头比较紧,现在又是播种的时候,更加腾不出手来。他说今年秋天丰收了之后就如数偿还!”
赫兰子夜大怒,提高了嗓音问道:“我已经给过他两次机会了!有他娘的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去年他就说年成不好,要缓一缓,到冬底卖了粮再说,我答允了。到冬底他央求人来说情,说粮食不好卖,又说春天。看在他家三代都种着我们赫兰家的地,我容忍了!怎么,现在开始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你告诉他,三天内给我筹齐了租子,少他娘一钱都不行!”
福跃不敢抗声,只能低头答应:“是,老爷,奴才听明白了!”可是他嘴上说是听明白了,人却不动。
赫兰子夜瞪起了眼睛,“怎么着,你还有什么话说?”
福跃嗫嚅道:“老爷,恐怕这事儿难办!贺老头好赌成性,老爷您也是知道的,我只恐他拿不出银子来!”
赫兰子夜闭上眼,哦了一声,忽然腾地一下站起身,一脚把福跃踢倒在地。赫兰子夜跳着脚喝骂道:“废物!这点儿事也要来问老爷我?什么都来问我,我还养着你们这群废物做什么?贺老儿要是再敢不交出银子,你就把他给我绑了,沉到水塘里喂王八!他娘的,还反了他了!赶紧滚去给我办妥这件事!老子告诉你,这件事要是办不好,我就把给你办了!”
福跃从地上爬起来,连声称是,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生怕跑得慢些家主发飙,先把他丢进水塘喂王八。
赫兰子夜见福跃跑了,这才一屁股坐了下去,用一双杀气腾腾的小眼睛看着李鹤来,脸上又重新浮现了笑容,“哎呀,真不好意思,让别驾大人见笑了!都是我手下这些人办事不力!挺小个事情,可他们就他娘的办不好,实在是气死我了!”
李鹤来长叹一声,站起身向赫兰子夜告辞。他知道,赫兰家的这位家主是再也不会听他的劝了,与其留在这里再受羞辱,还不如趁早到青楼喝酒去,至少青楼那些小娘们儿看在银子和他李大人的面子上,一个个都努力的乖巧温婉,他就不在这里自讨没趣了。
赫兰子夜见李鹤来向他告辞,大声道:“知财,代老爷我送送李大人!”轩厅外立刻有大管家赫兰知财答应一声,满脸堆笑送李鹤来出去。李鹤来一路叹息着去了。
绿衣侍女又小心翼翼给赫兰子夜斟了一杯茶,赫兰子夜刚端起茶杯,忽然门外有童惜画嚷道:“老爷,老爷,管先生把二小姐找回来了!”
赫兰子夜闻言大喜,站起身拍手大笑道:“这可真是太好了!”赫兰子夜立刻大声道:“快,快请管先生到轩厅来!”惜画答应一声,去请管中龄了。
时间不大,管中龄带着受了伤的楚随心来到轩厅见赫兰子夜。赫兰子夜见了管中龄,欢若平生,大笑着上前抱住管中龄的肩膀。管中龄身材高大,赫兰子夜却是个矮胖子,赫兰子夜只好尽力踮起脚,管中龄怕他难堪,略弯下了腰。
赫兰子夜笑道:“老管儿,你可回来了!我就知道,只要有你出手,必然没有差错!”赫兰子夜忽然看到管中龄身旁衣衫破碎,满身污血,气息不稳的楚随心。赫兰子夜吃惊道:“老管,你怎么弄了这么一个半死不活的小子到轩厅来?咱们这轩厅可是不许外人进来的!”
见楚随心皱眉,管中龄赶紧拱手道:“东家,这位是楚乐楚少侠,今天多亏他拔剑相助,不然咱们二小姐就死在两个山贼的手里了!楚少侠身上这伤势就是为了救二小姐而受的伤!”
赫兰子夜上下打量楚随心,动容道:“哦?有这等事?既然这样说,楚少侠是一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少年英雄了?”
管中龄笑道:“正是!属下赶到时,这位楚少侠正力敌二贼,杀死一贼,重伤一贼,楚少侠也因此身负重伤。属下又和那重伤的贼人打了二十多个回合,才将那贼人杀死。楚少侠武功高强,绝对称得上是年轻一辈中的英雄人物,如果能好好培养,假以时日,必将名动江湖!”
赫兰子夜听管中龄这样说,朗声大笑起来,拍了拍楚随心的肩膀,一脸满意道:“楚乐少侠是吧?既然是你救了我的女儿,你想要什么奖赏?金银美女随你选!你若有心留在我赫兰家更好,我可以举荐你到军中去做个校尉!”
楚随心轻轻推开赫兰子夜的手,淡淡道:“赫兰老爷,我楚乐生性散漫,不愿为官,我救下你家二小姐,不过是路见不平罢了,并不是为了什么奖赏。金银美女这些,我都不感兴趣!赫兰老爷若是有心,请我吃一餐饱饭也就是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江湖再会。”
赫兰子夜听到楚随心这样说,脸色立刻大变,沉着脸道:“姓楚的小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瞧不起我赫兰家么?你救了我的女儿,我要给你奖赏,你竟然敢不要?!真是岂有此理!别人岂不因此要看轻我赫兰家?不行,今天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否则你休想离开赫兰家半步!”
楚随心大怒,望着赫兰子夜,气得身上发抖,哪有这样的人?
管中龄见两人话不投机,在一旁慌忙劝道:“楚少侠,不要误会,我们家赫兰老爷可是知恩图报的人!既然你救了我家二小姐,不想要金银财宝也罢,那到军中做个校尉总可以吧?男子汉大丈夫,至少要搏个前程嘛,对不对?”
楚随心摇头道:“我以为你带我来是为了疗伤,却不知道你带我是到赫兰家讨奖赏的!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来了!你们赫兰老爷有什么奖励我并不在意,你们若实在有诚心,非要给钱的话,给一两银子意思一下也就是了!”
赫兰子夜听到楚随心只要一两银子,立刻怒目横眉起来,一张红脸涨得发紫,“什么?一两银子?你他娘的是在耍我赫兰子夜,是么?不行!今天这奖赏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我赫兰子夜的话,任谁也不能违抗!”
楚随心的怒气也上来了,哪有这样的,牛不喝水强按头吗?难道本侯爷差你那二两破银子?楚随心在内心深处本就鄙视赫兰家仗势欺人,这一下又给架到了火上,心中恼怒,于是冲口而出道:“不要!就是不要!”
赫兰子夜心中怒极,狂笑道:“好!好小子!你有种!你真有种!来人哪,把这姓楚的小子给我关到地牢里去!等什么时候他想通了,求饶了,再把他放出来!老爷我就非要给他奖赏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