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彤这一声喊得又高又尖,像是夜枭啼叫一般,亲卫们心里清楚她是侯爷偏宠的女人,同时住手等待命令。
曾旭尧脸色沉的仿佛可以拧出水来,对左右训斥,“怎么,没有听见本侯命令?”
亲卫扣住四个丫鬟,拖到一边要行仗刑。
两个六皇子的丫鬟赶紧朝顾彤求救,“姑娘,救救我们。”
“没了我们,日后谁来服侍姑娘。”
朱菡看一眼两个丫鬟,觉得六皇子府的丫鬟真有一套,两句话一句求救,另一句却在提醒顾彤,她们是她和六皇子之间传递消息的关键。虽说顾彤和六皇子已经定情,四个丫鬟已经死了两个,如果他送来的丫鬟全部横死,也难保他不会产生其他想法,对顾彤怀疑。
顾彤显然也是清楚这一点,这时不得不站出来维护两个丫鬟。
同样的事她之前在法雨寺就做过一次,还成功让曾旭尧让步,这次不过就是故技重施。
“师兄,你这是不信任我,听那两个刁奴片面之词,就要仗杀我的丫鬟,”顾彤站到丫鬟身前,直视曾旭尧,唇色发白,整个人透着一股坚强又脆弱的矛盾感觉。
曾旭尧胸口如同砸了一块大石。
他对鸣翠并没有特殊喜爱之情,是当初对娶妻不自由感到愤懑,才弄出一个通房丫鬟,他不在乎鸣翠,但对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很关切的。这是他为人父的第一个孩子。刚才的审讯结果很清晰,这两个丫鬟一定是说了什么刺激鸣翠的话。现在鸣翠正在生产,事后的追究对孩子其实并无实际帮助。
曾旭尧到底还是偏心顾彤,打算打杀几个丫鬟结束这件事,既惩罚两个丫鬟以下犯上,可能危及侯府子嗣,又不用牵扯倒顾彤身上。
谁知顾彤不理解他的苦心,还当面驳斥他的命令。
这一刻,曾旭尧既失望又有些伤心,神色阴晴不定,手攥紧着扶手,用力地关节发白。
“拖下去。”他从嘴里迸出冷冰冰的命令。
亲卫拖着丫鬟到一旁打板子,院子里上下都看着,亲卫使足了力,没敢偷半点懒,丫鬟们想要喊叫,事先嘴里被塞了帕子,因此只能发出闷叫,没一会儿就晕了过去,血沁出,很快就染红了衣裙。
很多人都不忍直视。顾彤早就泪流满面,丫鬟在曾旭尧的授意下紧紧拉住她才没让她扑过去救人。
她眼看着两个丫鬟就要被打死,感觉这每一仗仿佛不是在打丫鬟,而是在打她的脸面,六皇子留给她的人,一个都没有保住。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痛,让她脑子发晕,急欲找到一个宣泄的口子。
“你不可以动她们,你知道她们是谁?”原本身体已经快瘫软的顾彤突然又大声叫喊,“她们是六皇子府里的丫鬟,打狗还须看主人,你就不怕惹恼六皇子吗?”
朱菡叹息一声,知道顾彤走了最臭的一步棋。
曾旭尧神情一滞。
顾彤此时脑中浑浑噩噩,已经来不及仔细考虑,还以为他果然有所忌惮,立刻又说,“快放了她们,让大夫来诊治。”
曾旭尧霍然起身,原本俊朗的脸此时阴云密布,透着一股狰狞的神色。
“原来是六皇子!”他双目发红,咬牙切齿地说,“攻占焦城的一群流民,不过土鸡瓦狗,乌合之众,居然对侯府如此了如指掌,还能用计害死我侯父,原来……原来如此。”
顾彤突遭雷击,整个人愣住,几乎连流泪忘记了。
她一时头昏脑胀,只想着把丫鬟身份说出来,让曾旭尧适可而止,完全忘记了,丫鬟身份一暴露,就把焦城那件事背后的六皇子给透露出来。
顾彤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这时哪还顾得上丫鬟,她身体抖如筛糠,身体软倒在地上。
曾旭尧看着这个昔日疼爱的姑娘,眼底藏着愤恨与寂灭。
真是一出爱恨纠缠的大戏。朱菡感慨一句,但看到这里已经足够,不适宜再看下去。
曾旭尧并不是蠢人,宁远侯对世子的栽培从未放松,他除了倨傲自负,其他才能并不差。之所以之前对顾彤如此疼爱放纵,全是源于对初恋纯真感情的追逐和执着。
但现在顾彤言谈间暴露出,她与六皇子关系匪浅,在明知六皇子是害死老侯爷夫妇的凶手,却选择隐瞒不报,还带着六皇子的人回到侯府。前一段时间旁敲侧击想让曾旭尧向六皇子投诚。
曾旭尧如坠冰窟,周身发寒。
他捧在手心的姑娘,居然如此回报他。
就在院子里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死死盯着地面,恨不得立刻消失在这里的时候,鸣翠屋子里突然跑出一个婆子,神色焦急地对曾旭尧说,“侯爷,不好了,孩子个头太大,鸣翠姑娘快不行了。”
曾旭尧咬着牙道:“尽力保住孩子。”
通房丫鬟的命当然没有孩子的命重要。
婆子领命而去,又等了许久,房内就突然一声孩子啼哭声,瞬间划破黑夜的宁静。
产婆抱着一个襁褓,身边丫鬟用披风遮着风,带到曾旭尧面前。
“恭喜侯爷,是位小少爷。”
曾旭尧看着襁褓里红通通皱巴巴的孩子,沉思不语,似乎在想什么。
鸣翠房里蓦然一声哭嚎,“姑娘!”
丫鬟哭哭啼啼地跑出来,再次禀报,“血止不住,鸣翠姑娘……她去了。”
这一晚实在太不平静,曾旭尧经历了数次的起落,听到这个不算意外的消息,他的心竟然麻木的没起一丝波澜。
“把孩子带走,好好照顾。”曾旭尧命令。
婆子丫鬟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离开。
地上还跪着失魂落魄的顾彤,曾旭尧往前踱出两步,忍着心头的怒火,一字一句地问,“我对你有哪点亏欠,你居然帮着外人来害侯府?”
顾彤被他冷酷的表情吓住,泪流不止,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害怕,顿时撑不住,哭着往前跪行几步,拉住曾旭尧的裤腿,“师兄,我没有,我也是被掳走的,事先并不知情,都是六皇子独自策划的。”
曾旭尧看着她涕泪纵横的脸,忽然感到一阵荒谬。
眼前这个女人,哪还有他记忆里秀外慧中,清纯动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