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门口侍应生的一声“欢迎光临”,他等待的客人到了。那女人穿着时髦俏丽,却意外的端庄,倘若不知她的营生,自当认为她是好人家的小姐千金。
“铃语小姐。”晁荃如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点头算是礼貌。对方特意如此打扮,必是不想让人看轻,这样的礼待也是要得。
晁荃如的体贴赢得了美人的嫣然一笑。
侍应生服侍铃语入座后便呈上菜单,撤走了方才张八两留下的杯子。
“六少有客人?”铃语瞥了一眼那只几乎尚满的咖啡杯,上面没有女人的唇脂印倒是让她松了口气。
“与友人闲聊了两句。”晁荃如如实道,自然地拿起另一份菜单。
这样的西餐厅菜单会按男女一式两份,女士的那份只有菜品名称,而男士的那份则标明了详细价格。这等时髦的餐厅价格必然是普通人家承受不起的,但晁荃如是常客,他只扫了一眼今日推荐便合上页放到一边。
铃语也没纠结太久,就向侍应生点下了自己选择的菜品,用的是略带口音的德语。
“铃语小姐也懂外语?”晁荃如问完也顺口点了单。
铃语笑答:“毕竟在洋人老板手下做事,不过只懂皮毛而已,跟正经留洋生活的六少是没法比了。”
倒也合乎常理,铃语的客人中定是也包括各国洋人,倘若无法沟通,又怎么好抓住客人的心?
待侍应生躬身退下,晁荃如便直接切入正题。
“想必铃语小姐那里有不少我感兴趣的信息,不妨说来听听。”
“六少真是心急。”铃语嘻嘻笑道,“莫不是说完便赶着我走了?”
晁荃如喝下一口咖啡,发现凉了,不合心意,便又召回侍应生,令其撤走。
“说笑了,无论如何也会吃完这顿饭。”他淡然道。
铃语见他不慌不忙的样子,便知自己在他心中没有一点吸引力,但她并不打算放弃,到嘴的肥肉岂有弃之不食的道理?“可我并不想只吃一顿饭。”
晁荃如抬眼看女人毫不掩饰野心的脸,嘴角倒更挑高了几分。看来对方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想法,这样更好。
“若有我能办到的,请讲。”
其实晁荃如虽说性情古怪,但论家世样貌都是一等一的优秀,更不提还没有妻室,整个商埠恐怕也挑不出来几个可以媲美的了。若能跟了他,即便做小,也是享不尽的福。铃语说没有一丝觊觎贪念那是自欺欺人,但她聪明,在鱼龙混杂的花花世界里活了这些年也懂得许多道理,其中一个就是永远不要奢求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即使她利用这次机会接近晁荃如,使出浑身解数令他对自己倾心了,晁家当家的那位前清遗老固执守旧,也绝不可能允许在自己眼皮底下放任晁荃如胡乱娶个三教九流的女人进门。这等令家门蒙羞的事情,或许在一些富贵人家中时常上演,风流纨绔多情戏子的戏码总不过时,但永远不会发生在门风清肃的晁家。
铃语深知这点,故而她想出了一个对自己极有利而对方又能接受的条件。
“做我的恩客吧。”女人笑得得体端庄,嘴里却说着放荡的话。
晁荃如一歪头,说不准投过来的目光是有一丝不悦还是一丝戏谑。他只抱胸看着她,没说一句话。
铃语便继续道:“昨日你走后我从鸾姐那里听了一些话,原来六少少年时也曾是多情的,那么做我的客人应是不难吧?”
“也不求别的,常来舍浓丝与我跳跳舞,喝喝酒就够了,再往多里说,倘若能带着我出来见见人,那更妙,您意下如何呢,六少?”
呵,算盘打得当真精明。晁荃如到底听明白了,这女人是想借着他的名号给自己抬高身价,再跟他出席一些上流场合好物色个可以委身的下家。借了晁家名门的名,谋了专情少爷独宠一人的利,里外都是她双赢,赌桌上出老千都没她赢面大。
这时,精致的前菜被端上。
“先用餐吧。”晁荃如没答应也没拒绝道。
铃语表面上波澜不惊地吃着美食,嘴里却没尝出什么味道。毕竟是场交易,她是不是该拿更多的诚意出来?但她又不愿过早地暴露自己的底牌。思来想去,开始绕着圈子说话。
“加藤正一先生的舞技不错,对待舞伴也彬彬有礼,这样的好客人不可多得,当真是可惜了。”
“是啊,正是大好的年纪,命不该绝。”晁荃如随口道。
“他虽然也有几个相熟的舞女,但听闻已经有挚爱之人了,不出一两年就会结婚。”铃语边说边试探地瞟着晁荃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