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没注意……惜羽长得漂亮,在甲板上聊天时总有人看她,但我没觉得有谁一直跟着她的。”
晁荃如又把脸转向牛呈奎,问:“西宿,你当时看见他们的时候可有留意到一些异常?”
牛呈奎怕是还沉浸在之前的笑声中,回话的腔调都是飘着的。“没,我就盯着看了一会儿漂亮娘子,没注意旁人。”他回忆了一下,又说,“说实话,我当时并不认识他们,但小娘子对他举止亲密,而他的眼神更是能流出蜜来,我就以为是一对结伴出行的小鸳鸯。”
“搞了半天是你一厢情愿垂涎人家小娘子的美色。”临了也不忘了揶揄宋伦义。
宋伦义“我我”了半天,也没憋出半句话来回怼。
晁荃如扫了一眼张八两,把手札一合,说:“好了,就到这儿吧,一会儿你详细描述一下那女子的样貌身形给这位张先生,他会照你的话画出女子肖像。”
“诶,等等,这就完了?”牛呈奎许是觉得自己还没听够,毕竟这也是他第一次听宋伦义如此细致地讲述那日发生之事,他还有一肚子调侃的话没说呢。
“你不问问那小娘子都跟他说了些什么?”
晁荃如摇头。“她既是行骗的,自然只会说些让人疼惜钟情的话,回忆得再详细也派不上用场。”
宋伦义可能听不得那个“骗”字,他咬了咬嘴唇,反驳说:“我倒觉得惜羽她与我说得都是真的,毕竟一个人的知识修养是骗不了人的,她会做出这样的事肯定也是出于无奈……”
晁荃如面对这份执拗并未出言反驳,只说:“到底是为何,也需等我们找到人,你才可以亲口问她。”
他撇头看张八两已经在茶几上铺好了纸张,便递上笔,对宋伦义说:“样貌描述的越细致越好,如果你觉得她行为举止中有哪些特点,也可以一并说。”
“嗯,嗯,好。”宋伦义朝张八两点头,谦逊有礼,而后脱口而出,像是在脑子里盘旋了许久,“她中等身材,很瘦,肩膀很薄,发型和衣着都整理得很干净秀气,说话声音很柔美,鹅蛋脸,标准的美人胚子……”
晁荃如见宋伦义说到女子时眼中熠熠闪烁着光,便压低声音隔着茶几向牛呈奎递话。
“一会儿你也给张先生描述一下那人的长相。”
“为何?啊,你担心这家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给美化了?”牛呈奎自己悟出了缘由,觉得多此一举,“他现在说得没什么错,那小娘子确实漂亮,一看就让人想护着她的那种。”
牛呈奎一边说,一边盯着张八两作画,随着肖像渐渐成形,他眼神也有了些旁的意味。开始正儿八经上下梭巡张八两这个人,狐狸眼睛眯着,心里不知转悠着什么事儿。
他忽然朝晁荃如勾勾手指,待对方靠近些,压着嗓子故作神秘说:“你从哪儿找到的人才?眼光够毒的啊,这双手要是仿造个洋行绩金券或者刻个银行券的版子,那不是坐地吸钱?”
晁荃如倒吸口气,用眼刀飞他,怪自己还为他浪费了时间。
“多用脑子想些正事。”
“我就是随口一说,看你那凶神恶煞的模样,这不横竖也是个‘商机’?我一行商之人当然要敏感些。”牛呈奎吊儿郎当还颇为自己活络的思路自豪。
“半个胶澳都算是你们牛家的,你还需费这种歪心思?”
“诶,你这话说的,瞧不起钱呢?那好东西不是多多益善?”
张八两动作很快,这边两人还斗着嘴呢,那边已经停笔收工了。
画像上的线条虽简单,但描绘的人活灵活现,一温婉灵秀的女子跃然纸上。宋伦义端着看得眼都直了,牛呈奎只撇一眼便朝张八两竖起大拇指毫不吝惜地夸赞。
“绝,和本人一模一样,先生妙手啊。”
“先生在哪儿高就?有没有意愿来我们牛家?薪酬好说,要是对这些个挂画感兴趣,您也尽管开口。”
“咳。”晁荃如见牛呈奎又要发作,赶紧出声制止。他倒不是有意拦着张八两发财,而是他实在了解牛呈奎的秉性。若真的把张八两这双手收为己用,这小子多半是会剑走偏锋搞些歪门邪道的东西。如同他自己说的,他是个行商之人,手握宝物,自然是要发挥最大的用途,创造最大的价值。若是一切顺利便罢,就怕到头来会让张八两栽在里头,这便是害了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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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此刻是小看了张八两的为人。
说到底,张八两对牛呈奎,或者说,对牛家就不感兴趣,更甚者,他对亲近以外的其他活人都不感兴趣,不论贫穷富贵。他认可的人,必定是在脾性上让他有所敬佩之处的。而牛呈奎,此刻也只是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若不是套着晁荃如这层关系,他们此生都不会有所交集的的陌生人。
他是有些爱财,但总归是避世的,对于陌生人的请求通常也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多谢牛二少爷的高看厚爱,在下就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吃着捞阴门的饭,高攀不起牛家的门槛。”张八两果决地拱拱手,相较他早前敷衍的点头问候,这已经算是情礼兼到了。
哟呵,牛呈奎越看越觉得这人有意思。模样倒也不像是个故作清高惺惺作态的,既出世又入世,少见,少见。
张八两不拒绝还好,一开口反而让牛呈奎勾起了胜负欲。可他人精着呢,知道磨这种性子的人急不得,便装作理解包容的模样,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先生谦虚自洁,倒是牛二鲁莽了,得罪得罪啊。”
晁荃如冷眼瞧着,他可太清楚牛呈奎这人心里的小算盘了,防不胜防,不如早早结束,图个耳根清净。
“成了,画像既得,我即刻便开始着手找人,宋小公子,”晁荃如向对面伸手讨要那女子的肖像,被宋伦义紧紧攥在手里,真怕他魔怔了,“有画像在手我也方便许多,若有进展,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好在宋伦义还懂些道理,觉出自己失礼,赶紧双手将画纸递还,嘴里连连称是。
“西宿。”晁荃如出门前扭头唤了牛呈奎,想劝他两句,但张开嘴后左右想着那话自己不合适说出口,便换做手指在他面前点点当做提醒,只给他递眼神儿。
牛呈奎是个聪明人,心思多着呢,他哪里会看不懂,但他此刻只装作糊涂。
“知道知道,事儿成请你喝酒。”
倒把晁荃如堵得语塞,摇着头与张八两离开了安娜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