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能有更多线索出现就好了。”沈竹声喃喃道,也替此案忧心着。
晁荃如便问她:“车祸中的生还者呢?有情况好转的吗?”他仍旧希冀有目击证词出现。
沈竹声缓缓摇头,拔了他的念想。她视线落在方才被护理士推进来的那具新鲜遗体上,无奈道:“不太妙,那个,就是其中一位生还者,曾经是,因为截肢手术后出现感染,没能熬过危险期。其实被送进来的绝大多数伤员都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身体虚弱,这样是很难捱过手术的。我知你心急,不过至少也要等过半月的观察期。”
“还有些人甚至丧失了事故前后的记忆,这都属于正常情况,故而我觉得你可能暂时要另外想办法了。”
“有没有伤情较轻的?”
“外伤较轻的有是有,只是不在我的负责范围内,他们的头部受创程度我并不了解。”沈竹声见晁荃如面露失望,又于心不忍,补充说,“但我可以帮你问问其他医士,如果有什么发现,我到时通知你。”
对方朝她点头致谢。“拜托了。”
“现场呢?”沈竹声转过话头,问道,“我记得你说曾让一位巡警帮忙找遗失证物来着?是双鞋?可找到?”
“并未,”晁荃如回说,“但我觉得很可能找不到。”
“为何?”
“因为那是双新鞋。”
沈竹声不解。“新鞋又如何?不,你如何断定那是双新鞋的?”
晁荃如看她露出一丝笑意,解释:“死者全身上下皆着新衣,鞋必定也是新的。这伙骗子精于细心布局,每扮演一个人物都要周身装扮齐全。孙乘喜是于半年前失踪,那假扮他之人必定不能穿着自己磨损多年的旧衣服旧鞋子出现在孙老板夫妇面前。”
“那可以谎称是穿了旁人的旧衣服啊?”
“一身旧衣一双旧鞋是能看出主人很多生活习性的——走路右脚踏得重,右脚的鞋底就比左脚的磨损更多;左手先套袖,右边袖笼就会比左边撑松一点。这些都是对应的。哪怕两人身形再一致,从行为举止的差异造成的磨损也会不同,旧衣旧鞋必然能看出到底是不是本人的。”
“孙老板夫妇是会做生意的精明人,想要糊弄过他们的眼睛,必须要做好细节。故而比起旧衣,倒不如置办一身新装更不容易出现问题。”
“原来如此。”沈竹声被这么一点拨,便想通了,可晁荃如还未解释为何新鞋会不见。
对方像是看出她的疑惑,便继续说了下去。“现场有一张被血浸染的包袱皮,应是凶手本来准备用来在行凶后遮掩尸体头部的,但发现血流得比预想中还要多,包袱皮已不足以掩盖后,才将自己的薄袄脱下,盖在了尸体身上。既然有包袱皮,必然有抖落的物品,至少也是些换洗衣物和干粮之类,但现场并未发现此类物品,也许是在车祸中被抛洒得极远尚未找到,可我还是更倾向于凶手不想留下任何痕迹,于是收敛起来带走了。”
“而会把旧物都收敛的人必定不会放过一双新鞋子,毕竟那也是他们自己掏钱置办的。”
沈竹声惊讶,道:“你这也推断得太牵强了吧?为了省下些钱,从死人身上扒鞋子吗?”
谁知晁荃如露出了苦笑。“我当初也是这样的反应。就此事我与张抱艾在现场讨论过,可他坚定说鞋子若是新的,必定会被凶手扒走,因为他小时就偷过死人身上的东西。我甚至还被他嘲讽了一番,说是因为长得金贵衣食无忧所以不懂穷人活不下去的绝境。他认为穷苦出身的人骨子里的习性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沈竹声被说得哑口无言。她确实没想到这层残酷的现实,突然之间感受到了与普通百姓生活之间那道无可逾越的鸿沟,有种莫名的羞愧烧上了她的面颊,让她无从抬头。
许是察觉到了对方的难堪,晁荃如轻咳一声,缓解尴尬。
“现在是赔了夫人又折了兵,”他叹息,“如此一来,那伙骗子必定要蛰伏一阵子了,想要了解这无名氏到底是谁又遭遇了何等事情,恐怕要另想办法了。”
沈竹声应声点点头,似乎是还未从困窘中摆脱出来,声音含糊着像是随口问的。“那,你觉得这伙人是杀害此人的凶手吗?”
晁荃如摇头,片刻后才说了一句“不知道”。
事实上,他也确实被困在此难题中。
若这无名男子是偶遇不测,那对方的目的是为何?马笼车都是穷人坐的,行李不会有分外贵重之物,也不至于为了劫财而害人性命。发生了口角争执最终情况失控吗?凶手杀人的手法迅猛果决,前后不过几秒钟,根本看不出有宣泄私愤的行为。
若这无名男子是被同伙所杀,那他们又为何要断自己财路呢?小票车出事前已过湖岛村,漫长旅途离终点不过一站多的距离,是什么让凶手甘愿抛弃即将迎来的胜利而残忍杀害同伴呢?他们为此事必定筹谋许久,会轻易放弃吗?
可今日与他正面冲突的那个壮硕男人,的确符合了目前所有他对凶手推断的要素,故而推理的天平是倾倒于后者的。
只要能抓住人便是成功了一半。
可惜,他还真是一而再地小看了这帮拆白党。
“总会有办法的。”沈竹声不知是对他信心百倍还是出于安慰,语气十分肯定。
晁荃如牵了牵嘴角,没再接话。他掏出怀表看了看,即刻收拾起来,说:“时候不早了,你今晚又要值夜?”
沈竹声见他终于动了要走的意思,便也上前搭手帮忙,两人合力将那无名遗体安置回冷柜,继续长眠。
“今晚不值,已经交班,明日该休息了。”
“那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家里司机来接的。你也赶紧回家休息,换下这身脏衣吧,看着都不像你了。”沈竹声在忙活之余还能揶揄晁荃如。
后者笑笑,却说:“我还得去个地方,反正那里也臭,我这身倒无伤大雅。”
“快宵禁了啊,”沈竹声好奇,“你还要去哪儿?”
“舍浓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