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超道:“此事说来话长。简单来说,臣要打击世家的势力,让他们不能再像如今一般在朝廷里和州郡之下有过大的影响力;为了汉室,更是为了天下兆民,臣要他们交出他们的牛马、坞壁、隐户、奴婢、钱粮、家兵、山池、田地,最大限度地打压他们。他们不会乖乖地任臣宰割,这么做必然会引发他们激烈的反抗。也许,臣的打压还会促使他们一同反叛。臣需要天子的支持,也需要陛下的支持。不知陛下,是否答应?”
董太后听了后,便立即怔住了。侍立在下的董重、樊陵、封谞、夏恽,也无不目瞪口呆;小刘协面色如常,小小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
一旁的万年公主震惊地道:“哇!你这么执着,是杀世家杀上瘾了吗?”
马超听了,忍俊不禁地笑了,暗想自己确实是有些上瘾了。马超仍然对不久前的陈仓会战记忆犹新。在战前,凉州穷得叮当响,要钱没钱,要粮没粮;马腾和整个凉州刺史府,整天都在为随时可能爆发的大规模饥馑担惊受怕。但打赢陈仓会战、趁机大索三辅世家后,凉州顿时富足了,府存粮飙升到八百万斛;各色财富中,仅仅黄金便有七十六吨之多,钱也有二百数十亿;其他财富和生产资料更是不可胜数。这等好事,马超不上瘾也不行啊。
马超正沉浸在思考中,董太后用力一拍桌案,“啪”地一声顿时吓了马超一跳。
马超抬头望向上方的董太后,她愤怒得脸上松松垮垮的脸皮都在微颤,一双凤眼向马超投来如刀尖上的反光般犀利的眼神,令人不敢直视。董太后怒道:“大胆!卿以为老妇人是何出身?世家势力强大如斯,惹恼了他们,汉家社稷便有倾覆之危,祖宗四百年基业立有断续之险。此等后果,是卿区区一人,能承担得起的吗!”
马超没有被董太后吓倒,因为她的反应早在他的意料之中。马超伸出双手做出向下压的动作,耐心地说:“陛下息怒,不如再听臣解释一番。”
董太后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冷冷地说:“好!卿若说不出个所以然,便别怪老妇人不客气了。”
马超道:“虽然陛下亦是世家出身,但陛下现在是刘氏的母亲,更是全天下的母亲。汉室之荣辱,便是陛下之荣辱。以陛下之圣明,岂会舍汉家而就世家、舍天家而就自家呢?”
董太后微怔片刻,她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马超又道:“陛下既然知道倘若惹恼了世家,以他们的强大很可能推翻汉室。那陛下想想,这不正是说明,世家已经对汉家社稷构成莫大威胁了吗?”
董太后又是微怔,这时一旁的小刘协突然对她说:“祖母,他说的有道理。”
马超暗想小刘协果然如历史上那般聪慧过人,怪不得董卓在邙山救驾时,只不过是初次见识他,马上就心生欣赏,萌生了废掉少帝刘辩、改立他为帝的打算。后来刘协更是成长为能够与曹操那等高手过招的狠人,一道衣带诏,就让曹操险些失去对许昌的掌控。这时马超想起,按照刘宏的心思,他无疑是意图册封刘协为太子继承皇位的。马超又想今日初见刘协,他便让自己大感不俗;而且听其言,他至少是不反对马超的主张。马超也开始考虑,或许支持刘协成为太子是极为有利的。
马超又道:“陛下请想,只要世家不满,汉家社稷便立即陷入危险之中;只有世家高兴了,汉家才能把江山给坐稳了。这难道不是意味着,刘氏统治天下,居然还要仰人鼻息吗?”
董太后一听,她迷茫了。因为马超说的本就是事实,无可辩驳。
马超道:“若汉家想要江山永固,就不得不讨好世家,让他们做他们想做的事,取得他们想要得到的利益。如果朝廷的政策与他们的利益相左,他们定然会激烈地反对,迫使朝廷不得不妥协。这些事,也是他们早已做下的事。这不正是意味着,汉家正在沦为世家大族们的傀儡吗?”
一听这话,董太后陷入了更深的沉思。她内心深处知道,不论如何,对于身为当今汉室大家长的她,“世家左右汉家”听起来是极为刺耳的。董太后很同意马超的话,但一想到世家大族的强大力量,和目下天下局势,她又提心吊胆起来。
董太后一脸担忧地说:“卿所言,可谓一语中的。老妇人也不能坐视祖宗的基业受人威胁,直欲仿效先汉之孝武皇帝。可孝武皇帝之所以能徙全天下财产三百万以上的富室豪右到关中,又以告缗算缗大索豪右,那是正值太平年月,汉家力量大炽。
当下天下板荡,朝廷衰弱,蛾贼仍旧盘踞部分州郡。此时招惹世家豪右,岂非一敌未倒、又树新敌?”
马超自信地说:“回陛下,其实若是方法得当,蛾贼也能为我所用,成为我等打击世家的一大助力。也正是由于此时正值非常之时,我等更是要行非常之事,以期成就非常之功。否则,若我等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地看着汉室权威一天天地衰微下去,而世家大族的权势却趁机与日俱增,汉家社稷才有倾覆之危。”
董太后听后,陷入了沉默之中,无力地依靠在座位靠背上。
万年公主刘曼最懂董太后的心思,她知道董太后一定是不能确定马超能否取胜。她便朝马超微微扬起下巴,问道:“喂,你老实说,你确有把握能够成功吗?”
听到万年公主说出了她心中的疑问,董太后复又抬眼直直看着马超。马超对一脸担忧的董太后略一拱手,道:“不瞒陛下,臣根本毫无把握。”
此语一出,董太后不禁皱起了眉头。万年公主急道:“喂,你自己都不知后果如何,就想拉祖母下水。万一我们刘氏就因为你的失败而丢掉了皇统,那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