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美看着赵启山,想了想,凄凉一笑,“在青岛,你告诉过我你的名字,好像姓赵,赵什么我忘了,我现在也不想记,你告诉我,可以叫你什么,或者说,在医院住院,你叫什么名字?”
“黄金山,我叫黄金山,一个小警察。”
嘉美:“不姓田,不姓王,青岛姓赵,这里姓黄,你们的名字真多!我倒希望奇迹发生,你哥哥还活着,他什么时候需要我,我马上就过去,不管人间还是阴间。”
赵启山:“我有种直觉,我哥哥还活着。”
嘉美:“好吧,你找到他,哪怕是在坟前,你也告诉他,我想他!来,你代替他,抱一下我。”
赵启山拥抱着嘉美,旁边路过的一对老年人,看了一眼,赶紧走开了。
嘉美又说道:“在这里,如果你需要什么帮助,你可以找我,我会真心帮助你的,就是不希望越帮越忙。我猜想,我叔叔,还有山田君,都是你的敌人,但我还是愿意帮助你,我讨厌他们做的事情,也讨厌日本政府,日本军人做的事情。”
赵启山:“我相信嫂子的话,在青岛,嫂子就帮过我。”
嘉美在赵启山身上拍了一下,“在青岛你差点吓死我,我也怕你伤害淑子。”
赵启山:“我怎么能伤害女人呢?我更不会像日本军人,在南京干得那些野兽行为。”
嘉美:“这么说外国报道的,日本军人在南京干的坏事,都是真实的呢?”
赵启山:“骇人听闻,现代人类历史上闻所未闻。”
嘉美:“我希望日本军队离开中国,我赞成日本向中国道歉,我也希望帮助你们。”
赵启山:“像嫂子这样的日本人多吗?”
嘉美:“肯定有不少,有多少我不知道,只不过条件不允许他们公开讲话罢了。”
赵启山把哥哥那块表递还嘉美,“这块手表还是嫂子保存吧,我和哥哥虽然一奶同胞,但是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
“呀,差点忘了,你哥有一个日记本,我带来了,给你吧,这上面都是特殊符号,我也看不懂,肯定不是速记符号,还有复杂的图形,我想可能对你有用。”说着嘉美递给赵启山一个本子。
赵启山一看,这哪里是一个日记本,就是三十来页纸、半个手掌大小的线装本。很明显,这本子哥哥重装过几次,因为纸张各种各样,像是手绘的图画。
赵启山看了一眼嘉美,她把这个东西,保留这么长时间,最后还是交给自己,没有拿给山田,可见嘉美分得清阵线,保得了秘密。
赵启山再次拥抱嘉美,也是他第一次主动去拥抱她,“我也不知道这东西是否重要,我还是要感谢嫂子。”
作为军统成员,赵启山知道日本有反战组织,尤其是企业界。嘉美的丈夫山田重信,就是特高课的人,特高课就发源于镇压国内反对派。赵启山想提醒一下嘉美:
“嫂子有反战思想,山田君就是特高课的人,你对他也要提防着,不能毫无保留。”
嘉美笑了,“我没有参加那些组织,我只是出于良心做事,认为你对,我能帮就帮一下。另外,我把你也看成亲人,谁会让亲人受到伤害?”
赵启山心里暖暖地,竟然幻想眼前这个人,是他时常想念的梅琴。嘉美接下来说话,使赵启山立刻清醒了。
“对于山田,我也是谢谢和感激。日本社会化与中国相近,我这样情况,山田君还不嫌不弃,如果他是普通家庭出身,也还罢了,可他也是显赫之家成员,他是为他的理想奋斗,我只有尊重他的选择。他要是哪天有别的女人,不要我了,我也就解脱了。”
眼前这女人,可以看作曾经的嫂子,对自己,甚至是对自己阵营,只是同情,愿意提供帮助,心底里善良和无私的。但她是敌人的妻子,要为她的家庭,她的丈夫尽一份责任。
“嫂子,你知道哥哥那个勤务兵在哪吗?”赵启山脑袋飞速转动着,可能了解情况的人,只剩下那个勤务兵了。
嘉美道:“不知道,我去过他家,他家里人说他一直没有回家,他叫小豆子,姓李,李毛豆,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我给他父母留下点钱,他们不是感谢,而是恐惧,那眼神,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了。”
“家在什么地方?”
“离市区不远,南屯李村。”
赵启山感觉应该与嘉美分手了,长时间失去联系,对于搞特务的山田重信,一定会产生怀疑,“嫂子,以后我想找嫂子,需要嫂子帮助,我怎么联系你?”
嘉美想一下,“家里电话肯定不能用的,我每星期一,星期三上午,去日满中化交流协会,可以往那打电话,也可以去找我。剩下我不定期会上街,去百货商店。”
赵启山道:“路上很难办,有人跟着嫂子。”
嘉美道:“可能以后没有了,我一直强烈反对,山田君和叔叔,包括父母,都说不安全,我也没办法。后来我争论,说有人跟着反而不安全,那么多岗哨的军营,有站岗的邮电局,包括山田被炸伤,他们说商量一下,我说从今天开始,不许人跟着我。交换条件是我学打枪,偶尔参加一下训练。”
赵启山笑了,“嫂子也带枪?”
“带呀,你看!”嘉美打开包,递到赵启山眼前。
包里有一支小巧的手枪,几乎没有枪管。赵启山知道,这种手枪杀伤力很小,只能近距离防身,可以对付一下流氓。
嘉美继续说道:“今天应该我去打枪和训练,我就脱身来见你。家里的保姆是一个满洲人,能说华语,事情真的很紧急,你也可以打家里电话。但打这电话都有记录的,邮电局会把这些通话号码送给特高课的。你带笔没有,我把这些电话号码都给你,包括训练场的电话,你记一下。”
“嫂子你说吧,我不用笔,你说三遍就行。”
嘉美道:“看来也是受过训练的人,你记吧,家里……协会……”
赵启山牢记在心。他再抬头看嘉美时,发现嘉美也在注视着他,冥冥之中,赵启山有一种冲动的感觉,他第二次把嘉美主动拥在怀里,在嘉美耳边小声说道:
“你还会成为我嫂子的,我这就去找我哥!”
嘉美耳朵贴赵启山胸膛上,听到有力的心跳声,轻轻地摇了摇头。
“奇迹不会发生,人死不能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