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靠近轿帘处两侧的座位被兰杜略留了一节出来,她和兰芳两边坐着,中间是一个方便开启的小箱,里头一些常用的用具并些吃食点心,盖上盖子能放东西。这样一安排布置,马车上就也是个还算舒适的小空间了。
而且睡觉对她来说确实是件很快乐的事。
敏若这会只想把衣服换了然后睡觉,一大早就被折腾起来,还得整整齐齐一身吉服,谁顶得住啊?
兰杜见她摇头,看出她的想法来,笑着又将家常衣服并线毯翻了出来,等敏若脱掉吉服裙褂,道:“听公爷说咱们今儿个在龙泉关驻跸,早着呢,您可以好好补上一觉了。”
这老太太一生历尽风雨,练得处变不惊,能叫她神情有变的事情都不多,何况是如此哀苦伤痛的目光。
她老人家年岁已高,还坚持折腾着跟往五台山这一趟,敏若这种不信的人真是理解不了。
康熙扶着她在榻上坐下,笑道:“是多亏有贵妃了,不然叫玛嬷您一人前后拜叩的,孙儿也实在是放心不下。”
但无论太皇太后怎么舍不得,回程的日子是早定下的。
五台山上可热闹得很,不止汉传佛教的和尚们,还有藏传佛教的喇嘛们,敏若或随着康熙、或随着太皇太后,一处处地走动。
“陪您是我的应当做的,哪里能受您的赏呢?”敏若笑着道,太皇太后摇了摇头,康熙在一边笑道:“老祖宗可有得是好东西呢,朕都要羡慕你了。”
太皇太后今儿起来精神头便不大足,几乎是全借着她的力道起了身,二人缓缓出了大殿,走出去前太皇太后回过头看了一眼,敏若驻足问:“老祖宗?”
敏若就在旁边含蓄温吞地笑着,太皇太后目光柔和地看着她,道:“好孩子,等回了宫,老祖宗有好东西给你呢。”
睡梦间忽然听一阵嘈杂似是欢庆声,她拧着眉睁开眼,兰杜兰芳一直守在旁边,见她如此,兰杜忙道:“是皇上带着侍卫们打了只老虎回来。才有一群野玩意往着车队上冲,皇上带人追去了,就打了这一只回来。”
敏若总结出三个字:没啥事。
她迷迷瞪瞪地刚要再睡,忽又一下清醒过来,问:“法喀跟着去了吗?”
“咱们公爷没事。”兰芳笑道:“只在皇上身边护着,才刚还特地来说了一声,都平平安安的。”
敏若才放下心,倒头继续睡。
只说方才,康熙见法喀到敏若的车架旁报平安,等他过去之后故意撇撇嘴,“多大人了你?”
“不报声平安,等贵妃醒来知道了臣容易挨鸡毛掸子。”法喀说着,后知后觉地嘟囔道:“也不知出来前,她带上了那‘神物’没有。”
“没带。”康熙很靠谱地输出情报,“她收拾东西时候朕瞧着,没带那根鸡毛掸子……到五台山她们无非是拜佛的,她带什么鸡毛掸子?你看你怕的。”
他刚才明显看到法喀松了口气,一时心里好生无语,看了眼自己打回来的打老虎,心里又激昂澎湃得很,忍不住对法喀道:“你也不拉一弓,打张皮子回去也好啊。”
“臣既领侍卫之职,保护您的安危便是首务。”法喀先是郑重地板着脸道,然后又笑了,他那张脸和气质很占便宜,笑起来莫名憨厚,“那些玩意贼得很,臣要打必得追出去,追出去了谁护着您呢?”
康熙道:“朕把你留在京中,可不是让你当个侍卫的。”
说着又笑了——领侍卫内大臣,说是侍卫好像也对?就是另外那几个听了得气得够呛。
他心里头笑,看法喀连连点头其实不明不觉的样子,又是想笑,又忍不住道:“你和你姐姐们真不像,别是她们两个生出来的时候把聪明劲都占去了吧??”
法喀顿时认真起来,连连点头道:“臣也是这么以为的,可惜贵妃娘娘一听臣这么说就生气……”
他说着,抿着嘴,有几分对挨的打心有余悸的讪讪。
康熙才刚只是心里笑,这会脸上是真忍不住笑了,用力拍了拍他的肩,感慨道:“你啊,是把脑袋都生到战场上去了!”
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可是半点不像他那老狐狸阿玛那样精通。
一根直肠子,什么事都写在脸上。
“也只能朕多护着你些了。”康熙似是一声叹息感慨,法喀脸上先是茫然,然后连忙道:“臣谢皇上隆恩!”
康熙清楚看到他刚才的茫然,无奈道:“你听懂什么了你就谢隆恩?”
“贵妃娘娘叮嘱过臣,遇事多谢恩、多磕头、少说话。”法喀说完,忙又补了一句:“而且臣听清楚您说什么了,您放心,臣其实不傻。”
康熙看了他一眼,道:“是,你是不傻,你就是不太精。”
他说着,摇头叹气地催马走了,法喀连忙催马跟上。
他们两个的对话要叫敏若知道了,准要夸法喀“装傻充愣”一把好手。以前纨绔子弟的身份是法喀拿来伪装性格的一大利器——毕竟他从前表现出的就不是什么聪明崽的样子。
但其实这小子的智商水平还是能看出来与皇后是亲姐弟的。
就是用与不用罢了。
可惜康熙身边没有先后的人,便是有也是“有交情”的,得用在刀刃上,不可能用来打探这种事,敏若是无缘知道他们两个今天这番“精彩”交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