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曲……何。”
何萍不知是不是伤到了肺叶,说话的声音像拉风箱一样。
曲何往前走了一步,那一瞬间他看向何萍的眼睛,想从那里看出一点多余的神色。悔恨难过痛苦遗憾……怎样都好。怎样都足够给曲何一个追忆她的理由。给他一个日后回想起来还能举出一样不至唾弃的理由。
然而没有,何萍眼里什么都没有,干净的像人迹罕至的荒园里那片湖。曲何想,何萍的心里也不曾有人进去过,所以才会像那湖一样,肉眼看不到任何痕迹。
她到死都不会告诉自己,很多事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她偏偏把生活过成了最差劲的样子。
“曲……何。”
“下、辈……子,别、当,我……儿子。”
曲何静静盯着他,握拳的手心被指甲抠出深深的凹痕。他猛地转身就要离开,又被何萍高声叫住。
这次她的力气仿佛快用完了,耗尽最后的残留才说出来。
“对……对不、起。”
曲何浑身一颤,没回头,快步走了出去。
关栩把氧气罩重新给她扣上,“你放心,我会照顾他,他接下来这后半辈子,都是我关栩的人,和你们家不再有一丁点关系,你可以瞑目了。”他也不会告诉曲何,这个骄傲又疯狂的女人最后在说对不起的时候,眼里是鲜明的愧疚。他不会让曲何知道,这是她欠他的。
何萍像是受到了很大触动,眼底有不明不白的激动涌现,好半晌平息下来,想再说点什么,可是关栩已经离开,不给她这个机会了。
……
“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做完笔录,曲何踩灭刚扔的烟头,就见关栩站在他身后一声不响的看着他。
“我陪你。”
“不用。”
接下来他还要处理何萍下葬的事宜,还要整理遗物,不过他们家向来特殊,从他爸死了以后很多规矩都省了,如今也正好一切从简。
“我跟着你,我不说话。”关栩一米八十多的个子,老老实实的窝在他身后。
曲何看了他一眼,突然揪起了他的衣领,“跟着我干什么?”
关栩没说话,安静的看着他,眼里都是心疼。
曲何突然就看不得这样的眼神,松开了他,快步往前走。
关栩把地上的烟头捡起来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跟了上去。
筒子楼一如既往的热闹,无论背后藏了多少小人物蝇营狗苟的人生,至少现在,这些虚伪和无聊足够欺骗每一个习惯装糊涂的人。
曲何家门外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见到来人之后纷纷围上来。
“你妈咋样嘞!”
“我看抬出去时候流了恁多血,哎唷,吓死个人嘞!”
“可不是,他家那口子真是个疯子,没得人性!”
曲何谁也没理,到房门口才发现房子已经被封了,地面上的血迹凝固成黑色,恶心又触目惊森。
“要不咱们等收拾干净再进去?”
“也行,估计也没什么东西了。”曲何最后扫了眼全是玻璃渣碎瓷片一片狼藉的地方,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
天气依旧很热,空气被炙烤的干燥胶着,似乎下一秒就能烧起来。
曲何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何萍生前的律师。
何萍从吸毒开始就给他存了一笔死期,在市中心给他买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言明做他的婚房。筒子楼迟早要拆迁,新区一直都在修建规划中,曲何家的房子面积不小,何萍把房产证也争取了下来,并且认曲何为交接人。
何萍这一系列的举动,间接让曲何少奋斗了几十年。
曲何拿着公证处签下来的遗嘱——房产证,存折,□□。
“她有没有留下什么信件留言之类的。”
“有的,何女士说,如果她横死,不用把她埋进祖坟,最好捐出去。”
“她那破烂的身体谁要?!”曲何情绪瞬间有些失控。
“额……何女士说,可以送给医院当标本。”
“行了,谢谢你李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