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两日,军器监贺府递来消息,说是人已带出来了,只因要把事情做得了无痕迹,这才耽误了几天。
天有些阴阴的,积云层层叠叠,似乎要压到头顶上来了。
一阵阵的微风吹得贺兰鬓发微乱,她抬手搂了搂碎发,担忧道:“这天色看着不好,怕是要落雨了。”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今日只是阴些,不会下雨。”百花也怕半道遇上狂风骤雨,昨儿夜里特意看了看。
贺兰瞧她胸有成竹的模样,忍不住揭穿道:“就算是如此,那也只是兴庆府的天气,路上的事还说不准呢。”
百花蓦然想起一事,停了脚步转头道:“我隐隐记得,姐姐是会些汤药砭石的?”
“公主路上遇着急雨,便找个地方避一避,”贺兰笑道,“若是着了雨受了凉,即便我开了方子,公主还是得受好些罪呢。”
百花全然无心想这茬,欣喜道:“姐姐可会治时疫?”
贺兰半抬的右手微微一僵,走近半步、低声道:“哪里出了时疫?”
百花道:“洪州城外,陛下下令封锁了往来的要道和沿途的城池,无事不得出入。”
百花见贺兰微微点头,正欲开口想问,却听得贺兰道:“公主定以为陛下绝情。”
“疫情于我大夏国,无异于洪水猛兽。”贺兰似笑非笑的眸子蒙上了一层寒意,“幼时祖母教我读《内经》、《脉经》,却从不读本草经,只因《本经》中许多名目,都是这河西之地有不起的。后来,从吐蕃传入了藏传医经,太医院得以金石矿物入药,总算有了些进益,却也止步于此了。”
说话间两人已到城门上,索迪尔早已带着剃了发的卢政等在城外,百花转身让贺兰不必再送,贺兰从善如流,盈盈福了身,又听得百花道:“有一事,还请姐姐细细思量,若拿定了注意,还请雪儿姑娘前来知会一声。”
贺兰闻言抬头,瞧见少女的长发并大红的束发绸带一同飘扬,身上的软甲闪着寒光;她眉目间英气勃发,笑道:“姐姐想不想,去中原瞧一瞧奇花异草?”
...
从兴庆府西南往西平府不过百余里的路程,百花一行四人骑的都是河西的大宛马,不过小半日的功夫就到了。
百花打马从城中过,心下算算也好多年没来过了。
西平府建都数十年,城中店家自然也是藏龙卧虎,在此交战之际,城中却繁华依旧。
玉荣兴的招牌一如既往的亮堂,一盖三层的大楼热闹如常,百花转头瞧了一眼,想起那个时候、卫慕沁试探着地问她“郡主的母亲怎的没有来”——若不是亲眼见过那样的小心翼翼、患得患失,她只怕不信这世上的情怯情苦。
旧宅门外挂着无字的牌匾,索迪尔在门上叩了三声,片刻之后便有人来开门。
天井两旁的槐树花团锦簇,百花抬头望着那玉白的小朵儿叹道:“绒花,我记得第一回来这西平府也是这样的季节,也是你给我开的门。”
绒花笑道:“奴婢也记得,公主移去的两株槐花还好吗?”
梅园靠着花冢的几株槐树都是从西平府旧宅移栽的,早已开得热热闹闹、欣欣向荣。
百花点头道:“比别处移来的长得更好些,到底是沁姨养出来的。”
“大人喜欢,这院子里的槐树都,一株一株都是亲挑的。”
百花见槐树干干净净齐齐整整的,笑道:“难为你照看得好。”
自卫慕沁去了,旧宅里遣散了大半的人,只留下些忠心的老仆打理院子,实在是清闲得紧,绒花颇为惭愧:“这本是奴婢分内的事。公主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留下这宅子,平日里没有人来,奴婢也只能照看着这些花花草草。”
正说话间,狄青也从后苑里缓步踱出。
卢政此前在延州与狄青一见,早已心生敬慕,此时绝境逢生、再见旧时同袍,八尺男儿竟也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