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咬牙,捡起一旁的拳谱便一瘸一拐往山顶爬去。
…
慧空一面与他上药,一面念叨他未免太皮了些,狄青只咧嘴笑着不说话。
“你如今学了句读,若是觉得无聊、去经楼读读也好。整日里调皮捣蛋,有甚出息?”慧空道。
狄青嘿嘿笑道:“经楼里都是经,我可看不懂。”
慧空瞧他有几分狡黠之色,摇头叹道:“经楼里的多得很,除了经,还有香客们捐赠的各家经典;众师兄弟也会时常前去参阅。”
言语间伤口已清洗上药完毕,慧空看他双腿摔破这么多,伤口又那样深,回来却没叫过一声痛——这小子虽是皮,倒是招人喜欢。
所幸天气愈发冷了、患处不易溃烂,慧空也不再唠叨此事,复而想起一事:“小玲儿今日来寻你,让你明日午时一定在后门等她。”
狄青点点头,疑惑道:“这么久不见她,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
第二日狄青还未开口问起,玉玲儿就已乐得不知从何说起。
“那天那个怪人原来是卫国公,卫国公喜欢斗鸡,据说府里养了好多斗鸡,一只要好几千贯呢。”
“但是现在府里的人都不会照顾斗鸡,老是第二年就养死掉了。”
“卫国公还喜欢吃野味,他家里有好多野鸡野兔,还有斑鸠。斑鸠那样小,也能吃得饱吗?”
“那天他见了我爹爹可高兴坏了,请我父亲去他府中当差、替他管这些家禽,我们家就要搬到汴梁去了。”
阿娘说,爹爹要先去卫国公府上,等到安置好了再回来接她们去;卫国公府在东京汴梁,那可是全天下最富庶最繁华的地方。
她双眼睁得大大地,好奇道:“比宛州城还繁华吗?”
玉玲儿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宛州,最远的地方就是去镇子上赶集。
镇子上可热闹了,有金碧辉煌的酒家,有穿着漂亮衣服的娘子们,还有冰糖葫芦呢。
阿娘哈哈笑道:“都说了,是全天下最繁华的地方,宛州城可差远了。”她一听便要跟着去,爹爹拗不过、便带她去了一趟汴梁。
“汴京城可大了,城里的街道比云台寺的院子还宽呢。街上有好多好多铺子,还有好多好吃的,不仅有冰糖葫芦,还有糖人,吹成小孩子的模样。”
玉玲儿滔滔不绝地说了许多,又觉得京城里的好东西实在数不胜数,只好道:“反正啊,就是天宫一样的地方,你去了,一定会喜欢的。”
狄青瞧她说得开心,又听得有趣,便不住地点头。
玉玲儿拍手笑道:“狄青,你跟我们一起走吧,卫国公给了我们很多钱,比我们在这山上一年还多呢。等到去了汴梁,我请爹爹也给你谋个差事,还可以帮你找你阿娘呢。”
狄青一怔,不料她提起这茬来。虽则他是受了灾又失了亲长,但他来这寺里,寺中众人无不待他如幼弟一般。
昨天他调皮捣蛋,慧空师兄也不骂他,只给他上药,还讲道理给他听;这段时间他学不认真,慧语师兄也格外关心他;还有慧因师兄,每天都叮嘱他多吃一碗饭,慧尘师兄还问他衣服够不够......还有师父,师父对他更是恩重如山。
而玉玲儿,他们不过是每日一起玩耍,她和她的父母竟然愿意带他到东京去、照顾他,还愿意帮他寻他的娘亲和哥哥。
狄青想起这许多事情来,一时觉得鼻子酸酸的,几乎要掉下眼泪来;他忙吸了吸鼻子,嘻嘻笑道:“玲儿,谢谢你。但是我还要跟师父师兄学本事呢,我现在什么也不会,等到我学会了本事,再去京城谋差使。到那时,我一定来找你玩,请你吃冰糖葫芦和糖人。”
玉玲儿早已猜到他要这样说,心里却然难过得很,原本飞扬的眉毛落了下去,嘴角也垂了下去:“明日我们便要走了,你到时候再想和我们去,可就来不及了。”
慧语师兄也说过,以前的人送别的时候,都会折一支柳条,因为“柳”就是“留”,这不是真的要挽留远行之人,而是表示自己很舍不得他,希望他留下来。
狄青想着、往四周看了看,跳下石阶钻入树林里去了,片刻之后又拿着几缕细长的草叶跑着回来。
玉玲儿看他席地而坐,双手灵活地翻花,竟编出一支蚱蜢来。
“我什么东西也没有,只好编这个送给你当临别礼物了。过几年我一定到汴梁来找你,你再用蚱蜢来我这换好东西。”玉玲儿接过那蚱蜢来,坐在台阶上同狄青说了一刻钟的话便去了。
山上的树叶金黄金黄的,零零散散地飘在空中,有了些秋天的肃杀。狄青呆坐在那,看着缓缓飘下的树叶,一片,又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