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山正和丫鬟们翻着花绳,见母亲身边的嬷嬷来了,忙招呼了人下去。
那嬷嬷走得近些,附在含山耳边说了几句话,含山又惊又怒,道:“她来作甚么?”抬脚便要往正房里去。
那嬷嬷忙拉了她:“好姐儿。夫人将屋里屋外的人都屏退了,此时去闹不是讨罚么?”
含山挣脱开,理了衣裳发髻,道:“我偏不信,娘亲才不会为了她来罚我。”说罢高声叫丫鬟,出了门往怀亲王妃的院子里走去。
…
怀亲王府只粗粗分了几个院子,各人的院子便由各人打理;怀亲王妃也不多管,只费心拾掇了外面的花园亭台、以供宴请茶歇之用。
含山出了芳华苑,走过小花园,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到正院里。
院子里洒扫的丫鬟瞥见自家公主急冲冲的模样,都忙着避了开去、躲在路边行礼。
含山径直走进正屋,只见母妃一人悠悠地喝着茶,哪里有百花的影子,问道:“她人呢?”
“走了。”
含山瞧见娘亲面色不善,忙依了上去,拉着娘亲的手,撒娇道:“她来咱们府上做什么了。”
怀亲王妃冷着脸、伸手打开了小几上的匣子,含山才瞥见一丝绿色,心中的怒意全都烟消云散、惊得跪倒在地,声音微微发抖:“娘亲,不是我害她摔倒的,是叶朗赭,她扯了那条珠链子。”
“你扔这碎玉的事,叶朗赭也知道么?”
含山忙摇头道:“她不知道,是青梅砸的镯子,也是她扔的,除了我俩再无旁人知道了。”
怀亲王妃不动声色地将那匣子合上收好,又唤了管家嬷嬷来,只说青梅谗言惑主、即刻拉出去杖毙。
那嬷嬷已是府上的老人了,堵嘴杖毙弃尸荒野的事见得多了,领了命便带人往芳华苑去了。
含山越想越怕,声音带着哭腔:“娘亲,你说她会不会告诉大妃;她和卫慕大人亲昵得很,大妃一定向着她。”
怀亲王妃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伸手拉她起来搂在怀里,轻声道:“她将这东西交给我就是要息事宁人的,又怎会告到大妃那去呢。我早就让你不要同她计较,你偏不听,还诓着叶朗赭作弄她。”
含山心里委屈得很,啜泣道:“哪里是我诓的,是她处处抢风头,旁人都看不下去了。”
怀亲王妃长叹一声,悠悠道:“惠子相梁,庄子往见之。闲人谓惠子曰:“庄子来,欲代子相。”于是惠子恐,搜于国中三日三夜。庄子往见曰:’南方有鸟,其名为鹓雏;夫鹓雏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鸱得腐鼠,鹓雏过,仰而吓之;今子欲以子之梁国而吓我邪?’”
含山闻言愣怔着,又听得母亲叹道:“含儿,她今天问我,可曾听过这一则故事。”
…
“哦?讲的什么故事?”楚清搁了茶盏,饶有兴趣。
百花笑道:“南方有鸟,名为鹓雏。鹓雏自南海而起,至北海方止,途中非梧桐不栖、非甘泉而不饮;地上的鹞鹰正得了腐鼠,瞧见鹓雏飞过,怕腐鼠被抢了去,便开口威吓。”
楚清捧腹大笑:“叶朗赭如此行事,全因爱慕我哥哥才争风吃醋,生了坏心;如此看来,我哥哥便是那只死老鼠了。”
百花也被逗得大笑。
楚清细细打量着百花,不知什么时候起,她身上的胆怯渐渐消失殆尽了。
百花被她看得莫名其妙,伸手摸了摸脸颊,楚清见了笑道:“你平日里装出一副谦和模样,竟也有这样狂言的时候。”
百花挑眉道:“我不过问她是否听过这故事,有什么张狂。”
楚清咬了一口枣泥糕,含糊道:“换做是我,就要大大方方地告诉她们:你们想要的东西我看不上,我想要的你们也争不来。反正有些人啊,非要你跪在地上跟她说话,她才觉得你没欺负她。”
百花摇了摇头,道:“她们虽争不来,却极会使绊子;为了逞这口舌之快,再多生出些事端倒不值了。”
此时已是午后,春日暖洋洋地洒进正屋来,百花右手还未痊愈、写字习武都搁下了,只得和楚清倚着明窗喝茶闲聊。
桌上摆了几碟子精巧的点心,楚清一块接一块地吃着:“如此说来,夏州刺史家的刘娘子倒是冤枉得很,你家梅园那样大,也不知她要剪到何时去。”
琉璃替二人换上新茶,笑道:“公主哪是罚她,每日瓜果茶水地伺候着,只不过想法子让她劳动劳动,也好瘦些。”
楚清啧啧赞叹:“以德报怨,公主当真是菩萨心肠。倒不知贺三娘的恩情,又能换来多大的回报。”
百花抚着腕上水绿剔透的镯子,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