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慕沁忍不住低叹道:“好一匹大宛马。”
李元昊笑道:“难得这马儿和阿皎投缘,服她得很。去年留在鄂尔多斯了,前几日才着人送了来。”
百花没听得二人说话,只兀自端详着小红马,这边抚着它油亮的皮毛跟它说话,转头又瞧见植鞣刻花的箭筒里插了数十支翎羽箭。
她抽出一支来,瞧见那箭上烙了西夏的‘百花’,一时又是跃跃欲试;一时又爱不释手,不忍折了。
李元昇看着百花跃跃欲试的模样,蓦地想起十数年前的冬狩来——
那个时候,卫慕沁还是鲜衣怒马、烈焰红花。
“天还早,咱们去兴州城外跑一会儿,再回来开席也不迟。”李元昇提这一句,百花也兴致勃勃地回应。
三人换罢行服、各驾一骑,并上珊瑚、都罗一行七八人,浩浩荡荡往城西去了。
…
兴州城背靠着贺兰山,往西便去到贺兰山脚,贺兰山西侧地势和缓、没入高原,东侧峰峦重叠、峡谷险峻。
卫慕沁和李元昇都放开了手脚地跑,百花却心有戚戚,微微紧了缰绳,让小红马稍缓些,便落在两人后头。
卫慕沁的长发并明黄的束发绸带一同飞扬起来,飒爽之极;她扭头与李元昇说些什么,李元昇听罢朗声大笑,那笑声被风吹到四处去。
在郊野猎山不比围场冬狩——野兽们并不成群结队地出现,即便出现,也是在人迹罕至的地方。
此时林子里窜过一团黑影,卫慕沁和李元昇齐齐来了兴致,取弓、撘弦、出箭,一气呵成。
追赶间百花也跟了上来,稳稳地开弓,射出她的翎羽箭。
数枝飞箭穿过林木,不想那小兽灵活,没被伤着半分,几人正欲再射,却见树林间飞来一支箭,不偏不倚地扎进黑影中去。
林子里跟着出来几人,一水儿地骑着高头大马,为首的少年下马见礼,举手投足皆是神采英拔、意气风发。
他身旁又跟着一少女,穿着浅栗色的行褂,头上也用同色的毛料束了发,和那少年眉眼间有六七分相像,显得英姿飒爽,如秋枫红叶一般。
卫慕沁低声道:“是忠勇侯府的小侯爷,唤作仁多黎廷。”
仁多黎廷的护卫提了那小兽过来,竟是一只麻色的野兔,众人瞧着齐齐笑了出来。
李元昇笑道:“小侯爷愈发成器了,骑***进、政务上也有了些心得,近日总听得陛下夸你。”
仁多黎廷不过舞象之年,说起话来倒是不卑不亢:“陛下抬举忠勇侯府罢了。倒是百花公主,国学司一番见地,教满兴州茶余饭后谈到今日;舍妹早有心结交,不想帖子递了过去,却始终没个音讯。”
百花忙请罪道:“实在是各府递来的帖子太多,我初来乍到,生怕言错行差,只好一并推了。”
那少女笑道:“幸而今日遇见了,要是再过两日,难保不会心生怨怼、结下梁子了。”众人听了都是笑。
一行人又说了一会儿子话,将那野兔放了才返程;分手时仁多小娘子特意打马到百花跟前,邀她同去冬狩。
…
李元昇一行回到城里是,夜幕已拉下来了,外头寒风凛冽,府中各处的地龙都烧得旺旺的,一进了正厅,任谁心中都是洋洋的暖意。
三人回屋换衣裳的功夫,琉璃已吩咐摆好了饭。
李元昇特意吩咐厨房做了生辰席面,有芫爆仔鸽、挂炉山鸡、生烤狍肉数样大菜,并芝麻卷一道、山鸡丝煨的燕窝一道,再煮了一碗竹荪杂菌汤的长寿龙须面,热热闹闹摆了满满一桌,色香俱美、教人食指大动。
开席前女使春梨正好捧了匣子来,卫慕沁递到百花手上,颇有歉意道:“这回没能提前备下贺礼,只得临时抱佛脚、讨个彩头,来年一定补上。”
百花打开那匣子,见是一方青绿松花江石的砚台,墨池雕作莲叶状,池边有一小孔,四周刻了莲花纹;砚台下面又有一錾花鎏金的匣子,却不知是何物。
卫慕沁道:“这暖砚在小孔内注了水,匣里再上炭火,墨便不易冻住了。”
西北天冷,研了墨只片刻就结上薄薄的冰;再用笔去舔墨,墨反而将笔也冻住了。
百花如获至宝,叹道:“好精妙的东西,倒不知是谁想出来的。”
卫慕沁笑道:“横竖就是修内司那些人,这些心思倒活泛;如今放眼大夏国,只你最合用这个了。”
百花忙推说不敢。
这头细封氏又捧了酒樽来,说是新酿的葡萄酒,只窖了几月,馥郁香甜、利口得很。
三人贪嘴喝得多,便愈发高兴,不住地说起话来。
百花问起午后遇上那少女,卫慕沁道:“那是仁多黎廷一母同胞的妹子,闺名楚清;人倒和这静的名儿搭不上边,雷厉风行、有几分老侯爷的果决。”百花搁了玉箸追问。
卫慕沁正待与她细细说来,却听得春梨前来提醒她入宫,只好道:“大妃今儿下了懿旨宣我进宫呢;再晚宫门就下钥了。”
百花听了悻悻然,却也不好留她。
送走了宫里来接人的车辇,父女二人便望小洞庭走去。
百花好奇道:“沁姨不在兴州城,怎么对王公贵族的事如数家珍?”
李元昇笑道:“国都十年前才从西平府迁往兴州,她打小就在西平府,自然什么都知道。”
百花忽而想起她说早间去寰丘祭天、如今又夜宿大妃宫里,因而问道:“那她同大妃有旧吗?”
李元昊笑道:“哪是有旧,她是大妃一母同胞的妹妹,是太后嫡亲的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