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差听见风声赶来后不由分说地抓了狄元去,嘴里骂骂咧咧地要把他送到西北去啃树皮。
第二日狄青去牢里打探,正巧碰上军中的人要送狄元去兵马处。
见狄青要换自己出去,狄元坚决不肯,又听得狄青道:“我自小就立志要从军,如今虽是戴罪,也不能被这罪名困一辈子。”
说罢又提起家中的药铺和沈氏父女,狄元这才依了。
狄青入了伍才知道,这厢军说是常备军,不过是打杂的;后头又经大哥多方打点,他才得以换到侍卫处去当差,不用做那些腌臜的差使。
再过两月,汴京城里的巡事的官人瞧他身手不错、又仪表堂堂,便调他到汴京禁军兵马处当差,他这才来了汴梁。
玉玲儿慌道:“入了伍是要黥面的。”
狄青抬手摸了额角,笑道:“我倒不十分介意。不过黥字也不是非要刺在脸颊上;那提人的军官看得上我,特意打了招呼、让刺在不打眼的地方。”
玉玲儿见他鬓发之下的小字如胎记一般,倒也不十分难看,转头又问起他如何寻到这府上来的。
“来汴梁的路上遇上了两位义士,他二人颇有些行走江湖的经验、三言两语就和卫国公府上的小厮混得熟了,这才问出通济巷来,”狄青笑着解释道,“那几名小厮听闻我们来寻亲,客客气气地替我们指了路,可见你很得主家看重。”
玉玲儿便谈及她爹爹如何得了卫国公的赏识、几年间就挣下了一份家产,还得以在京中置下宅子,复而才说到她自己:“来时听人说起老夫人好听横笛,正巧我也喜欢,阿娘就请了女先来教我。老夫人年纪大了,总想有人陪着,常常叫我去说话解闷儿,把我当孙女似的疼。”
狄青微微颔首、欣然笑道:“勋贵人家的长辈,谈吐见识都不是寻常门户能比的。你常听常问,自然大有进益,难怪瞧着与从前不一样了。”
玉玲儿耳根微微发烫,赧然道:“哪里有什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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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玉府出来,狄青径直回了衙门,远远地瞧见听见张衷李宜二人正喝酒闲话。
这两人本是绿林好汉,他从宛州来时正好经枫林寨的地界上过,难免同他们起了些冲突;甫一交手,二人联手也没挡过他十招,又听得他是被罚从军的,便请他去枫林寨入伙。
狄青听了忙开口推辞,一番少年壮志说得二人心悦诚服、竟舍了寨子要跟他来汴京,他也看重二人豪气仗义,三人就地拜了把子、一同到兵马处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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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宜远远地瞧见狄青满面喜色,笑问:“大哥可寻对地方了?”
狄青点了点头:“就是通济巷那家了,多亏三弟替我多方打听,还能这样顺利。”
张衷生性机灵、最好做些打探踩点之事,听见这话挠挠头笑道:“我就这一点不入流的本事了。不过那娘子既是在卫国公当差,想来模样性格都好。”
“是幼时的朋友,我当她妹妹一般的,不说这些。”狄青拍拍他的肩,同他解释了一句。
张衷咧嘴笑道:“不管怎么,这都是好事一桩,咱们一会儿去樊楼庆祝庆祝。”
狄青摇头笑道:“要去樊楼你们二人自去,我仍是打了酒回来喝。”
两人连连叫苦,一面说着樊楼如何如何好,一面说着今儿日子如何不同,不料狄青充耳不闻、不为所动,落得没辙,二人才去街上打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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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玉通家的回了府,听见仆妇说今儿来了个俊秀的男客,忙到玉玲儿屋里来问;甫一听说是狄青,放下心来笑道:“我还当是谁。说来,狄青这孩子真是不错,到底是一行大师身边养出来的,秉性好,本事也好。”
玉玲儿心里一喜,却又听得母亲叹道:“我生怕这风口浪尖儿地闹出什么事来、耽误你说亲。唉,也不知你要挑个什么样的,你说卫国公府的郑管家,既沾了贵亲、又是个踏实的,满国公府都能瞧见他对你的好,偏你还不肯。”
玉玲儿低了头不说话,玉通家的见她这问不开口的模样也只得连连叹气,又叮嘱了几句便各自去了。
待到夜里将息时,女使觅云才道:“姑娘心里既有人了,何不同夫人说一说;我听夫人那话像是瞧得上那位狄官人的。”
“若是只作亲戚故交,自然是瞧得上的。”玉玲儿面向里侧,瞧不出深情来,声音却有些闷闷的。
觅云替她放了纱帐、又吹了灯,轻声笑道:“要我说,在卫国公府当管家,一辈子也只是个管家;倒不如那位官人,如今虽是小卒,但瞧着说话做事的气度,迟早能挣出一份官身来。”
这一番话将将说到玉玲儿心坎上,让她吃了蜜一般地泛起甜意来。待到觅云退了出去,她才伸手到枕头下边摸出一样东西来看。
晦暗的烛光里,草编的蟋蟀还留着长长的胡须,记忆中的少年拿着蟋蟀递给她,笑容消解了秋日的凄凉:“过几年我一定到汴梁来找你,你再用蚱蜢来我这换好东西。”